可不可以再给我一包纸巾

(一)

“关门,开工。”

沈默儒一声令下,哥几个把宿舍里仅有的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沈默儒上前,点了三支烟戳在正中间,烟的两侧各摆一个点着的打火机,然后他开始上蹿下跳,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奉太上老君他二姐夫的四舅妈的姑姥姥的如意令,明日辰时三刻,天降大雨,下他妈的三天三夜。”

说完之后,随手抽了张纸巾点着了往空中一抛,“快快快,赶紧磕头!”我们在后面随声附和。

默儒跪在地上,当当的磕头,我们在后面本打算拍几张照片,结果,笑得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靠,老子弄死你们!”大有和我们火并的意思。

大汉突然说:“唉妈呀!啥味儿啊?”

听大汉这么一说,我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空气中,确实有股糊糊的味道。我环视四周,只见大汉的铺上有股白烟正在袅袅的生起。

大汉虽胖,这时候身手却颇为矫健,刹那间窜到上铺,一屁股坐在事故现场上,深吸一口气,放了个响屁,第一时间扑灭了“火场”。

我们在下边乐得喘不过气来。

经过调查,事故原因就是那张抛向空中的纸巾。还好只是冒了些烟,没有明火,要不被弄死的就是他沈默儒了。

其实,大家也就是闹着玩。说是求雨,其实是刚到大学,大家增进感情的开始。

(二)

第二天烈日当头,大一新生在操场上军训。

我们军训班的军训地点在入操场的必经之路旁,所以,哪个连的美女都逃不过我火辣辣的双眼。可是,有好处就会有坏处,你看得见别人,别人自然也看得见你,所以,众目睽睽之下,班长对我们的要求格外严厉。

“两脚微微分开,挺胸,收腹……”班长强调着动作要领。

沈默儒和我说:“喂,那俩,快看扎着马尾的那俩。”

“哪儿呢啊?”

“四连三班,第一排。”

四连三班都是女生,军训的女生统一马尾,所以,不容易找,可我也不容易放弃啊。

“你,你,出列。”班长指了两个人。

沈默儒突然拽了我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班长叫的是我俩。

班长把我俩叫到一边,指着我说:“寻思啥呢?还得叫几遍啊?”

我没说话,班长接着问:“刚才你俩说啥呢?”

默儒说:“我跟他说那个……”

“那个……那个他跟我说昨晚求的雨咋还没来啊?”

班长绷着的脸一下松了“卧槽,你们也使这招啊,我们那时候就烦气军训,睡前准时求雨,我们那时可邪乎啊!一宿舍的人把门一关,袒胸露乳,披着被罩,戴着军帽打坐,嘴里念的词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我和默儒一边听一边乐,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感觉。

班长说完,脸色一变,指着主席台边上的台阶说:“去,站台阶去。”

站台阶就是前脚掌站在台阶上,后脚掌悬着站军姿。

我刚要和故知求请,还没开口,沈默儒就抻着我往主席台跑去。

我说:“你傻吧,挨罚还这么积极。”

默儒说:“你傻吧,那儿离那女的近。”

班长教我们班的齐步走,我俩在主席台边上看妹子。

后来,我俩就故意犯错,练就了一身好军姿。


(三)

有次下雨,在宿舍里整理内务,默儒说:“怎么还不停啊?”

一个求雨的人,变成了驱雨的人。

“想不想知道那俩叫啥啊?”默儒问我。

“叫啥啊?”

“我还饿着呢。”

“爱说不说,老子自己问去。”

默儒很是得意的说:“我赌你不敢!”

“敢不敢的下午就知道了。”

下午军训,休息的时候我悄悄的问了她俩的名字。回去接着和默儒站军姿,我说:“那个叫金好,那个叫方畅,对不?”

“有两下子啊,真问来了。”

我春风得意的说:“切,这还算个事儿。”

默儒嘻嘻的笑了“其实我是刚知道的。”

“贱人。”

他说:“哥不会让你白问的,晚饭我请了。”

“贵人。”

我们军训班的军训地点在入操场的必经之路旁,方畅和金好路过了我们会相视一笑;在食堂吃饭,我们偶尔也会遇见,慢慢的就熟了。

军训的最后一项是拉练,背着行李,徒步行走20公里。天还没亮就开始,意外的发现金好她们班就在我们班的前面,于是,经常挨罚的我和沈默儒冲到了最前面,领着我们班往前走,班长给我俩竖了个拇指,我俩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有目标在前面就会有动力,别人走的是垂头丧气,我俩走的是意气风发。

队伍蜿蜒前行,从城市的街道进入乡村的土路,时而经过路口,车辆让行,时而穿过树林,惊起飞鸟。东方的天渐渐射出缕缕朝霞。

清早的风吹着路边待收的庄稼,我们在路上艰难的跋涉,突然前面有人晕倒,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方畅。沈默儒一下冲了上去,周围有人急忙拨打了120。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救护车根本找不到,护送方畅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默儒身上。我怕默儒一个人不行,把行李一扔,也跟了上去。

默儒背着方畅沿途小跑,跟我说:“够意思啊,关键时候没退缩。”

我笑了笑:“我就是不想拉练了,到医院陪病人多轻松啊!”

“贱人。”

“我帮你背会儿?”

“贵人。”这么说,却没让我背。

我问他:“换了别人你还会这么拼命吗?”

“可能不会吧。”

到了救护车上,我说:“她脸上都是汗,你帮她擦擦。”

默儒拿了包纸巾,抽出一张帮她擦汗,其余的塞在了她的口袋里,对着昏迷的方畅说:“送你了,留你以后用吧。”

后来医生说方畅身体虚弱,早起没吃饭,加上连续的军训强度太大,身体吃不消,这才昏倒的。

等方畅醒来后,我问她:“早起干嘛不吃点饭啊?”

方畅说:“这几天胃病犯了,难受。”

聊了一会,默儒打水回来,我说:“你俩聊,我出去看看。”

我不知道他俩聊了些什么,反正不久以后就好上了。

两人风风雨雨,说说笑笑,金好和我算是他俩的见证人,吵架了帮着调和,甜蜜了帮着祝贺。


(四)

两年后的大三,金好突然和我说方畅经常收到快递,好像是别人送她的礼物。

我不愿意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开学后方畅频繁的收到快递,都是些价格不菲的礼物,情人节那天还收到了九十九朵玫瑰,时不时的还有奥迪车来接她。大家都说她傍上了富二代。沈默儒当机立断,跟她分手。

分手后的默儒行尸走肉,不上课,整天在宿舍睡觉,喝酒。

我看不惯方畅的行为,加上默儒的关系也就渐渐地疏远了她。

一个月后我们喝酒,沈默儒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我知道他在说谁,可我帮不上忙。爱一个人爱的越深,你帮忙,就会更深,恨一个人也一样。

那天他喝得烂醉,吵着叫着找金好。一个人醉了之后想见的人一定很重要吧,我给金好打电话,说沈默儒找她。

金好打车过来,沈默儒醉坐在路边,我对金好说:“他非得找你,我没办法。”

“怎么了?”

默儒迷迷糊糊的说:“金好。你可不可以做我女朋友。”

金好没说话,我说:“别瞎说,清醒了再说。”

“我没醉,我喜欢金好。”他看着金好“从一开就喜欢。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要不你也不会天天开导我。”

原来,沈默儒和方畅分开后,金好就一直陪着默儒说话,开导他,不想他一直堕落下去。

“喂,那俩,快看扎着马尾的那俩。”我想起他和我说的话,那时候我找不着,现在我找到了,也看清了。

金好点了点头,笑了。

从那以后,默儒开始从原来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五)

大三上学期还没结束,我就听说方畅退学了,外面流言四起,有说她怀孕的,有说她回家结婚的,还有人说她被“富二代”骗了。我不想了解,因为早已没有交集。

方畅走之前打电话说想和我见个面。我回她没空。挂了电话,我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但也没再打给她。

第二天我在宿舍楼下遇到了方畅,她说她在等我,要我帮她一个忙。说完拿出了一包纸巾,和我说:“帮我把这包纸巾还他,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用。”

我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谢谢。”

虽然我答应了方畅,可我并没有还给默儒,我不想她再回来打扰默儒的爱情,不想默儒回到以前的样子。

晚上方畅和我聊天:帮我给他了吗?

我说:给了。

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

她说:那就好。

“那就好”我看着这三个字,知道她不是要回来打扰默儒。跟她承认了还没给呢。

方畅一再恳求我帮她,我也确实想帮,可我更想知道答案,因为我觉得这里边有太多问题了。

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方畅和我说她得了病,胃癌。所有的剧情都是她自己导的,每天收到的礼物是她自己在网上买的,奥迪车是他哥接她去检查身体。

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最终落下。你是这个世界的导演,只导给他一个人看。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到电话那头微微的啜泣。沉默了好久,我说:“你干嘛不试着跟他解释解释啊?”

“还解释什么,长痛不如短痛。金好是个好女孩,他俩也挺般配的,如今的结果是最好的了。”

我说:“如今最好,可是来日方长,默儒一定会知道的,他会痛不欲生的。”

方畅叹了口气“我连来日都没有,又哪来的方长啊?”

眼泪断了线,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全都落了下来。我连来日都没有,又哪来的方长啊?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这一句话,心里七上八下的都是刀割。

如今最好,你没有来日,他没有方长。

我翻出那包纸巾,给了默儒,默儒问我“怎么了?”

我说:“方畅给你的,她一直留着,没舍得用。”

沈默儒笑了笑:“都过去了还整这套干嘛?”

我没有说话,他拿着纸巾问我“这两个字你写的?”

“哪两个字啊?”

他指给我看,打开封口的第一张纸巾上写着:最好。

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说了句“不是。”就走了。

我不敢看默儒,更不敢想方畅。纸巾上写着最好,那就是只今最好,来日没有方长。

后来一切照旧,默儒和金好恩爱异常,正如方畅期待的那样。可我再也没有了方畅的消息。

前几天qq里突然出现了方畅的消息,她问我最近还好吗?

我没有回答,急忙问她怎样,病情如何?

她说退学以后就去了大医院做了更系统的检查,医生说她是什么什么综合性胃病,就是很难见的那种,并不是胃癌。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我替她高兴,身体状况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替她难过,情感状况就是我想的那样。

她说:不敢怎样都要谢谢你。

我回她:有什么好谢的,快点好起来吧。这其实对你挺不公平的。

她发了一个酷酷的表情,说:上天那么调皮,谁会知道他想和谁开玩笑啊?

我说:这玩笑开得有点大。

她说:我都没事儿了,你又何必太认真啊!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

是啊,纸巾最好嘛!

她说:哈哈,原来你猜到了啊!

我发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她回我:只今最好,没有来日方长。

说完她就下线了,我在对话框里打的字没有发出,打的是:真的是这样吗?

我心里没有答案,可我知道,不管是不是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遇见什么样的人,路过怎样的风景,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你是这个世界的导演,只导给一个人看就够了。上天把你引进森林,和你开玩笑,那你就要走出去,给别人讲故事。不管来日是不是方长,如今都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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