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初十,是我们村的庙会,那时已是深秋,正是村民一年农闲的开始,天气也还不算太冷,故这个庙会就格外热闹。庙会,就在大队院门前的主街道上,从东到西,有一千米的长度,卖各种吃、穿、用的商贩就在道路两旁摆摊,卖衣服的、卖鞋的、卖糖葫芦的、粘糖人的、卖花生瓜子的、卖糖水的、卖农具的,在十里八乡中,我们这个庙会又较知名些,所以上庙的人很多。但也不敢跟地坛、龙潭湖、紫竹园这些大的庙会相比的,但对于那时的农村,规模也是不小了,
毕竟,庙会最重要的环节也不在上庙(赶庙会),重要的是村上会在庙会时请市里或省里的戏班子来唱戏,现在应该是叫曲艺团,在我的家乡,小时候是称戏班子。村里会在庙会的前一周就开始准备戏台,村里没有专门的戏台,每年都是在村里的大队院里临时搭建,用木桩、绳子、板子,搭个1米高,20平米大小的台子,然后用席子、竹杆和细木桩在台子上方和台子前面的空地上(现在所谓的观众席)棚起一个120平米左右的棚子,说是观众席,其实就是一片空地,也并没有座椅,村里人来看戏时都会自备小凳或小马扎。
戏班一般是从十月初九晚上开唱、至二十日结束,足足唱上十二天(记得有一次曾足足唱了十五天),初十(庙会正日子)、逢五、逢十的日子上午、下午、晚上各一场,其余时间皆是下午、晚上各一场。
记得那时候除了盼望过年,我们这些小孩子最最盼望的也就是庙会了,进入十月,大人们就开始给各村的亲戚朋友稍信过来上庙(赶庙会)。到初十那天,村里的小学也会放假一天,其余时间,低年级的小孩会在初九至二十日下午时放假半天,其实,小孩子哪听得懂那戏,盼的是那份热闹。
因为十多天也算是日子不短了,这二十多场戏唱下来,戏子,再加上乐器吹打班子,这一路人马细算下来还真是不少,村上安排不下,就分批安排在大队就近的村民家里,当时好多孩子都巴巴盼望能有“戏子”安排到自个家,那样,就能提早知道第二天的曲目了,虽然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安生的坐在台下看,也仅仅是多了一个向其他没有安排到“戏子”借住的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罢了,毕竟那些“咦咦呀呀”的戏文对于他们来说太深奥了。
孩子在庙会的乐趣来自于:不用上学、占位的快乐、再就是吃。
吃完饭一抹嘴就搬上小凳或小马扎去戏台下占位了,早去的把小凳或随地捡的几块砖头对着戏台中央的地上一放,人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跑去找卖瓜子的爷爷秤瓜子。说是“秤”,却从不用秤,看小孩子给的钱,直接用手抓,那时候大人也就给个一毛两毛的,五毛算多了,这种时候也不是天天有,也就碰上个庙会或过年才有,所以大多是拿着两毛或五毛的孩子在边上围着等候“秤”瓜子,递上去两毛,卖瓜子的爷爷就抓一小把,五毛就来一大满把,孩子们围着爷爷,边撑开自己的小褂兜边用讨好的语气说:“爷爷,给我多抓点儿。”
大人没给零花钱的,在大人过来时,会用手绢或小布兜带一小兜棒棒花(爆米花),给孩子打牙祭。
锣鼓点响起,大人们就陆续过来了,锣鼓在开戏前要敲上十多分钟,好像就是为了提醒还没赶过来的村民赶紧过来,要开戏咯!每个村子的庙会,都会有临村十里八乡的村民过去看,所以戏棚子被围得可以说是水泄不通,先来的占好位的在戏棚里坐着看,后来的没有位的就在戏棚边上站着看或到戏棚周围远远的寻个高的地界看。
对于八十年代中期的农村来说,庙会的戏曲是这一年到头重要的娱乐项目。
所以有些没有占到位或疏于占位的村民就利用大队周围住户的优势,顺着梯子爬到村民的房上去看,我们家乡的房子不像南方的是斜面的瓦房,我们家乡的房顶是平的,用铁架的梯子可以爬到房上,秋天时,在房上晾些麦子、玉米、花生、谷子之类的粮食,晾干后就用绳子系到地面储存到起来。到房上看远是远了点儿,因为戏台前有扩音器,演员的唱腔和戏文听的却是真真的。
姥姥家正好在大队的前边,站在姥姥家房上是看戏的最好视角。可对于戏迷姥姥来说,这是不够的,总是会安排舅舅家妹妹或者我和弟弟帮她在戏台下占个位子。
大人们在占好的位子上开始专注的看戏,小孩子们早跑出戏棚,在外面互相追打、嬉闹着疯跑,再或者跑到戏台后面看“戏子”们上装、换装。
而我们,在帮姥姥、奶奶占好位后却喜欢跑到姥姥家的屋顶上。到房上当然也不是为了看戏,就是为着开戏前的那几分热闹。
记得那一年,我九岁,弟弟七岁,舅舅家两个表妹,一个跟我同岁,一个跟弟弟同岁,一起在屋顶等戏开场。四下张望的弟弟突然扯着我的衣服说:“姐,你看下面有个萤火虫,我想逮它去。”我们顺着弟弟指的方向,也就是房檐下边接近地面的地方确实看到了一点光亮,那光亮还四下飞舞着。可到房后需要顺着梯子从前院爬下去,再从前面胡同口绕一大圈才能过去,先不说路远,单说那萤火虫也不一定就会在那儿一直等你逮呀,我不耐烦的说,我不去,太远,大表妹也嫌远不去,可能是越小的孩子好奇心越重,小表妹去雀跃着要一起去,这时只见弟弟小眼睛四下扫着,一向是爬树、上墙顽皮惯了的他,奇招又来了:“小姐(小表妹大他几个月),我从西边院墙直接下去,你们在上面等着,我一会儿就上来,别告诉姥姥啊。”说着,我阻拦的话还未出口弟弟已经窜到西边的院墙上,(还好,老式的房子不像现在的房子这么高)。
我们本也无心看戏,现在又担心弟弟摔着,又怕他跑丢了,眼睛盯着弟弟说的萤火虫光,这时,弟弟已顺着西墙出溜到地面,小心翼翼的向着萤火虫光的方向扑去,只听一声唉呦。火光没了。弟弟仰头失望中夹着一丝哭腔:“姐,不是萤火虫,是老万抽烟呢。”老万是大队看院子的一个独身老人。我被弄的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老万,明明听我们姐弟几个在房上说半天了,不吱声就算了,还故意拿着烟四下挥舞。
现在,别说是看戏,哪怕是现在如电影、电视、电脑、KTV、网络如此丰富的娱乐都没有当初占位带来的乐趣和美好,就像鲁迅先生说的,在北京什么样的戏院、剧场也没有在赵庄那种野外散漫的环境中看戏的风致,饭桌上摆的六一公送给姑奶奶尝鲜的罗汉豆都没有看戏归来在阿发和六一公的地里偷的豆香。
看的、吃的不是戏本身,而是那份回忆的美好!
现在,村里电脑网络也越来越普及,村里十月初十庙会的戏不知道还有没有了,前段时间回去时,村里大队院里原来搭戏台的地方好像安装了几台健身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