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葡萄

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吃了好多年苦瓜,才渐渐把小时候当成玩物野味的癞葡萄与之联系起来,原来花蝴蝶前世是毛毛虫,苦瓜就是癞葡萄,本来就是一回事。自嘲之余,倒也勾出不少童年的记忆。

我们家以前是有院子的,一半铺水泥板,一半是菜园,墙角垒起鸡窝养一窝无忧无虑的鸡。院子中央一株伊丽莎白开始打朵儿,不远处的河荡里传出水鸟“苦哇苦哇”叫声的时候,就在墙根松软的泥土里撒几把丝瓜扁豆豇豆的种子,再随意丢一把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癞葡萄种子。

南风吹拂,一阵春雨过后,转眼就入夏了,围墙上爬满各式藤蔓,开出各种的小花,紫红的,微黄的,亮白的,有蜂盘桓其间,嘤嘤嗡嗡。大人们关心的是餐桌上的事,我每天都要瞧几眼癞葡萄开了几朵花,能结几个果,

已经听见蛙鸣与蝉声,终于见癞葡萄一个接一个地悬挂在墙头,小如拇指,碧绿如玉,我焦急地等它长大变红。那红是从绿色中渗出的,先是淡淡的一抹,只一两天,就通体红亮,煞是好看,这是玩物,摘下来,挂在帐勾上,或是放在案头,这种奇异的果实着实不常见,拿到小伙伴面前显摆,吊足大家新奇的口味。


还有一点让大家翘首期盼的,是癞葡萄甜美的果肉。这种奇异果摆几日,就熟得自动开裂了,露出里面鲜红的果肉,扒开,是一团团血红,甜甜的,那是除了炮仗花,蜜蜂蜜囊,高粱秸秆以外,能寻到的意外甜点了。可惜只是一丁点儿,吐出种子来,咂吧咂吧嘴,见内壁尚有红色的粘液,用贪吃的舌头舔一舔,有些苦,还是那血红的果肉甜得恰到好处,一口唆进嘴里,满嘴的血红,连牙齿也是血红的。一眨眼,几个熟透的癞葡萄就下肚了,真甜。

还有一个不会忘了的情节,一个微暖的黄昏,在大院围墙的一隅,颇为庄重的拿出一盒晾干的癞葡萄籽,塞给一个女生。这些都是小学时的记忆了,也不明白要表达什么,只是意会,幻想这不寻常的种子,可以结出神话中的果实。

至于后来这种不常见的果实何时登堂入室,以苦瓜的名分成了人们餐桌上新贵的,不得而知,就像这几年突然闯入的秋葵和鲜活海产品一样,辈出的新宠差点颠覆了古镇餐桌的老一套。查阅资料得知,南北菜谱中早有记载,只是我们这个小镇虽兼水陆交通之便捷,但守旧加上本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少有变化,本园里是不常见的。我们家的一日三餐也和大多数人家一样,口味正统,食无异味,哪怕是姜堰饭店烫干丝中的芫荽,家人不买,我也不碰,因为怪异,一直躲避,直到高三时,被一帮哥们硬逼着才开了口,如今嗜之有瘾。现在的孩子,酸甜臭辣,早早地都尝了个遍,过早接触榴莲这样的异域重口味,怕是以后对啥也没有新鲜感了。


李时珍以为苦瓜是“降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益气壮阳。”之物,如今,“三高”人群最爱凉拌苦瓜,稍稍开水一汆,淋上麻酱油,就大啖特啖,且越苦越好。苦瓜入馔,是我成年后主持厨房事务后才尝试的,我喜欢切片,配些香菇,少许肉丝,但必须以苦为主,只略略点些盐,大火爆炒即可。可佐饭下酒,吃粥也行,摊面饼可以卷在其中,别有滋味。

苦瓜的苦,癞葡萄的癞头癞脑,都是自然的造化,苦中作乐,以苦为馔,与甜鲜香辣中独立一份苦味,似乎生活的滋味才够得上五味俱全,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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