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养猪,一般是把番薯和番薯叶剁碎煮熟再加点米糠就是猪的主食。偶尔,父母亲会把猪赶出猪圈去外面拱草,当是它们日光浴。趁猪腾出空间,爸妈会把猪圈的粪便铲出来,要不就填门前种的香芋根部,要不倒在粪坑里留作以后蔬菜的肥料。
农村,兽医经常定期到农村给农户医治牲畜。儿时印象里都是给鸡或者猪做节育手术或者给猪接生。因为未成年,这样的场合,父母一般让我们回避了。只有一次,我拼命地挤进去才看到刚出生的猪崽。粉红色的皮肤,紧闭着的双眼,四肢微颤,没有目的地你挤我来我挤你, 它们身上还残余着一点从母体出来时的血迹。那种场景特别让人忍不住想触摸它们一下。当然,爸妈是不会让我们去碰这一群可爱的小家伙。那时候我就想:难怪大家喜欢把好吃懒做的人比喻成猪,因为它们要从几两长到几百斤,那是要吃多少呀。(现在才知道,人也一样。只是猪的成长周期比较短。)
一般到了年末,家里便要卖肉猪(成年猪),其实很多时候还没有养足时间,但是苦于办年货需要钱,明年开学要交学费。爸妈也不得不把家里的猪卖了。卖猪有两个途径,一种是直接卖到屠宰场,另一种是请宰猪客到家里来杀猪。屠宰场是流水线工作,除了速度快得让你无法确定哪些肝脏被调包,猪肉到底有没有足称外,便是杀猪前会用电棒点击一下猪的头部,以减少猪的挣扎。(现在才知道,这样不仅减少杀猪过程中消耗屠夫的体力,而且可以保证肉的质量。)
请宰猪客来家里,一来可以卖个好价钱二来猪的实际重量不会有多大差距。宰猪客会直接向主家要部分猪的肝脏,不过这也是双方暗自约定的,给多给少看主家的意愿。每次这个时候,母亲总是憋憋嘴,要知道那个时候养猪是女人的事,付出多少女人最清楚。卖猪就像卖了女儿一般。那个时候,宰猪客总是夜里来,妈妈提前煮好了热水,爸爸和两个宰猪客一起把猪拖到天井。趁猪不注意一把刀直刺它的喉咙处,血水喷涌而出。这一幕母亲总是捂住我的双眼,但是我总是好奇地掰开她粗糙的双手。可是,我青春地看到从猪的双眼流下的热泪。那时候,我总是有愧疚感,因为觉得猪牺牲了自己,满足了我读书的希望和大吃一顿的欲望。当看到猪血流进装有盐的脸盆时,我似乎闻到毛血旺炒小葱的香味(小孩子真是单纯。)。宰猪客看准时机把猪放到热水里去毛,然后再把猪挂在从房梁垂下来的绳索,最后便是解剖了。猪肝,猪心,猪肺,猪肠等等肝脏按照价格高低被放进不同的小桶里。爸爸偶尔会走过去和宰猪客商量一番,大意是:家里小孩好久没有吃一顿猪杂了,可否留些给孩子吃。爸爸经常面露尴尬之色。物质匮乏的年代,为了儿女,父母所有低声下气似乎都是出于本能的爱。上称的时候(那时候,农村里只有老式杆称,需要两个人抬其中一个看称),是父母最紧张的时刻。一年的付出啊,恨不得把脚尖再踮高点,让猪肉不拖地,称多一两肉的钱来。每当卖完猪肉,父母眉头便会稍微舒展开来。那几天,是我们一年中吃得最痛快的几天。因为我们终于能大口吃肉了,即便那些都只是市场上最贱卖的猪杂和猪头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