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象中那灯确实应该是关了的。
我站在书房门口,手里还端着刚沏的茶,就这么愣愣地望着那盏亮了一夜的灯。那暖黄色的光晕,此刻仿佛正在嘲笑我。昨夜临睡前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记得分明。收拾了散在桌上已经批完的试卷,把办公桌整理好。走出书房前伸手按下了门边那个白色的开关。“咔哒”一声,轻微的,清脆的,我分明是听见了的。可这灯,此刻却偏偏亮着,带着一种执拗的、静默的坦然,将这我自以为稳妥的记忆,照得一片狼藉。
不独是这盏灯。前几日,“每日一文”也被我给耽误了。印象中,那每天必做的“自动发文”,设置起来不过是指尖一点的事,多年来早已成为习惯,闭着眼也能完成的。那一晚,我确也坐在电脑前,将文字一一校对妥帖,时间也选得恰好,是凌晨0时一刻。心里还想着,“每日”那时节发出,后续就不必担心那“动不动就瘫痪”的网站所带来的断更的烦恼,多好。一切似乎都已安排得滴水不漏,便安心去睡了。谁知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一看,那文章竟还安安稳稳地躺在草稿箱里,像个被遗忘了的孩儿。我对着屏幕,半日说不出话来。那一下轻轻的点击,究竟是被什么打断了呢?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哈欠,还是一阵恍惚的走神?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这般的事,近来是愈发多了。好比一本看熟了的书,忽然间断了几页,前后的情节便接不上榫头。又像走在一条走了千万回的老路上,平白无故地,会被一块从未见过的石子绊一下……这叫我心里,常常泛起一种空落落的怅惘。这怅惘,并非为了那几度电,或是漏发的一篇文章。而是为了那一点点从我身上悄悄溜走的、对自己生活的掌控。
我有时会无端地想起乡下老屋灶间里的那口钟,笨重得很,却走得极准,几十年了,滴答声从不曾乱过。而我这颗用了大半辈子的脑袋,如今倒像一只受了潮的钟,走得慢了,有时甚至要偷偷歇上一歇。这真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
老芊总笑话我,说我“人未老,心先懒”了。我听了,也只能是笑笑。这其中的滋味,怕是只有自己晓得。那并非懒,而是一种精力上的不济,像冬日里将尽的火炉,看着还有些红炭,却再也蹿不起蓬勃的火焰了。许多事,想着是做了,其实只在心里走了一遭,并未真个落到实处。这“虚”与“实”之间的界限,于我,竟是愈来愈模糊了。
我端起那杯已然温吞的茶,呷了一口。茶味有些涩,正如此刻的心境。我走进书房,伸手,又一次按下了那盏灯的开关。“咔哒”一声,世界重归于我习惯的昏暗里。只是我不知道,明日清晨,当我再度推开这扇门时,等待着我的,是这片我亲手安排的幽静,抑或是又一宿无言的光明。
想来,也只好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