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吃的人,才会生活

01

不知为何,我天生对吃货有一种亲切感。

朋友圈里,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吃货晒美食。

慵懒的夏日午后,一个人喝着咖啡,吃着形状各异的小点心,眉毛轻扬,红唇微启,那一刻,有一种说不出的对生活的珍视。

夜色昏蒙,灰黄的路灯下,三五好友一面撸串,一面喝着扎啤,嘴边的食物残迹和杯子里升腾的泡沫,无不彰显着对生活的热忱。

就连一个小家庭的早餐,黄橙橙的油条和纯白的豆浆,在阳光的照耀下,都有一种暖融融的安谧和温馨,透露出一家人对生活的挚爱。

食物是一个人的内心映照。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个经常草草果腹的人,多半对生活也没什么乐趣,而一个有选择性地流连在各色美食间的人,骨子里定然是热爱生活的。民以食为天,热爱美食,你头顶的天空才绚烂。

某种程度上说,你对食物的态度,就是你对生活的态度,会吃的人,才会生活。

02

在我为数不多的好友里面,小夏是出了名的吃货,无论处于何种境遇,她从不在食物上委屈自己。用她的话说,作为一个女生,可以素面朝天不买化妆品,可以一整年不逛商场不淘宝,就是不能不吃好东西。曾有一度,她的微信签名都是这样的——“美食就是生命,我怎能弃之不顾”。

犹记得两年前的一个夏天,当时我还在杭州,而远在云南的小夏刚刚结束答辩。毕业在即,分外轻松,她心念一动,就千里迢迢撒丫子赶了过来,打算会一会杭州的美食,顺道和我碰碰头。

小夏在杭州待了三天。三天里我们吃过的美食,比我三年吃过的都多。作为一个宅男,在小夏的带领下,许多美食街,我都是第一次踏足。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去河坊街的那晚。整整一条美食街,我们从头吃到尾,定胜糕、葱包桧、臭豆腐、油酥饼、叫花鸡,以及各种忘记了名字的肉串。吃到后来,我们四目相对,连连打着饱嗝,就连夜色中的影子都有些踉踉跄跄,不得不相互扶持着走往地铁站。

那是第一次,我恍惚觉得,除了美酒,美食也可以醉人。四下里一望,皎洁月色下,每个人都像漂浮在海上。

今年三月份,小夏失恋了。虽然伤心难免,但她依然没放弃对美食的热爱。没心情逛街,就自己下载了相关APP,亲自跑去菜场购买新鲜食材,一餐一个花样地做着吃。那段时间,经常能看到她在朋友圈里晒成果,不是皮蛋粥,就是水煮鱼,甚至专门买了面包机烤面包。

食物是有治愈功能的。随着厨艺的长进,小夏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很快,她又重拾起对爱情的信心与勇气。

03

五叔是我们整个大家庭里最懂美食的一个,他乐意吃,也喜欢做。

每天饮二两烧酒,就着自己烹炸的花生米,或者腌制的鸡爪,是他多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是的,这些都是最凡俗的食物,但只要经了他的手,都会大放异彩,成为世间至极的美味。他从未系统学过厨艺,但却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秘方,经年累月,愈来愈娴熟。

制作美食的过程,就是参与生活的过程,享受生活的过程。可以说,每一个小环节里,无不包蕴着五叔的生命哲学。每每下班归来,当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伴着收音机里时不时飘出的抑扬顿挫的评书声,一点一点品咂自己作品的时候,别提多美气了。那一刻,整个人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人生也仿佛抵达了圆满。

由于厨艺精湛,逢年过节,但凡宾客临门,都是五叔掌勺,我们打打下手。所谓打下手,不外乎洗碗、端盘子、擦桌子,菜肴的搭配与烧制,我们是万万碰不得的。红烧肉要放几勺糖,肉蔻要放几个,白煮大虾的蒜汁怎么调,乃至腐竹如何浸泡,浸泡多久,都有精细的讲究,含糊不得。每年的餐桌上,第一个话题往往都是五叔的厨艺,宾客们纷纷夹起菜肴,啧啧称赞。

我们常说,人与人之间,要以诚相待,将心比心。而亲手烹制一桌美食款待友人,就是我们所能表达的最淳朴的心意。一如杜甫《赠卫八处士》里的那句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一个爱美食的人,人缘多半也差不到哪儿去。

04

幼年寄住在外婆家,那时农村穷,吃不起大鱼大肉,却吃到了许多其他的美味。

其中,有一样是荠菜鸡蛋饺子。春天到,荠菜香,儿时的每一个春天,几乎都会和外婆去田里挖荠菜,外婆采挖,我一棵棵放进随身携带的竹篮里,雀鸟啁啾,微风拂面,好不惬意。回到家,再从鸡窝里掏出新鲜的依然散发着余温的蛋,菜洗净,蛋打好,就可以做一餐美味了。

那是我对美食最初的记忆,也是第一次脑海里有了“大自然”这个概念。美食的获取过程,让我发现,原来我们生活在一个动植物群居的世界,那种感觉,分外美妙。

五月一到,槐花就开了,这意味着,吃槐花饼和蒸槐花的时机来临了。最记得采摘槐花的情景,只需想一想,就可以美到骨头里。外公将镰刀绑在木棍上,然后举着木棍在高高的槐树上轻轻切割,我呢,则跑到槐树下观看,不多时,洁白芬芳的花朵就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

多年后,我依然常常做着“槐花梦”,梦里淋着“槐花雨”。

七月中下旬,西瓜大量上市,外婆又开始做起了西瓜酱。这时候的西瓜酱,一吃就吃到了隆冬时节。白雪皑皑的清晨,盛上半碟西瓜酱,就着酱喝下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真是人间一大乐事。

是的,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美食是和大自然密不可分的,美食拉近了我与这个世界的距离。那些年,我一直觉得,生命里的每一刻,都被这个世界温暖相拥。

05

汪曾祺有本书是专门谈吃的,名字就叫《汪曾祺谈吃》,比起作品本身,我更欣赏他谈吃的精神。

闲暇时光,他喜欢流连于菜场,观察鲜嫩的菜蔬,欢腾的禽类和鱼虾,那一种沐浴在人间烟火里的情趣,体现在一个成年人身上,非常可贵。

他是作家,更是生活家。

是的,活在这世上,你不必掌握太多技能,但你一定要会吃。

会吃,吃的不仅仅是一种美食,更是一种情怀,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这对长期居住在钢铁丛林里的人来说,尤为重要。巨大的生活压力下,每个人都极易滋生负能量,孤独、迷茫,乃至幻灭,每一天,都有人因纾解不了的抑郁离开这个世界,而美食是一剂良药,爱上美食,你就能在这个日渐萎靡的社会,活成一个朝气蓬勃的人。

一个会吃的人,一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兴趣,一个会吃的人,才懂得从一粒米中品尝生命的意义,一个会吃的人,才会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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