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天际仿若被分隔。穿行的人们稀疏奔走于一片雨幕中,带起朵朵绽放的水花。
咖啡厅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雨声一时嘈杂于耳际,少女抬头望去,来者收拢雨伞,无声间来到对座。雨水顺着雨伞的边缘往下蔓延,于昏黄灯光下在地面泛成一摊朦胧的镜片,于是光线似乎有些模糊。少女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开始打量起来者。
那是一个少年,纵使带着雨伞,雨水仍然打湿了他的衣裳,碎发被雨水蘸湿贴在额前,略微盖住眼眉,他缓缓坐下,低垂着双眉,神态疲倦而举止轻柔,仍有雨水从发梢流下,在清秀的脸庞上流下淡淡的水迹。
少女突然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是的,在曾经历过的年华中,总有某个片段会与另一个片段共鸣,激起记忆的波纹,这一幕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这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点点消散时,少女才意识到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很久了。
然后那人只是坐着,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你在我的生命中走过,我是你残缺的梦境。这句话突然浮现在少女心间,而窗外雨声大作,咖啡厅引以为傲的隔音效果似乎也败下阵来,但又似乎不止是雨声,仔细听。
在那风雨之中,有着又一个隐蔽的声音,那是犹如大提琴低沉音律的流水声,如同最清澈舒缓的河流,带着过往与回忆的气息静静流淌,少女仔细倾听,于是那些风声雨声全都不见了,空荡的天地间唯有那无形的河流悄悄流淌。
原来你在这儿。
有人在河上泛舟唱着古老的歌谣,那声音空旷回荡在一片苍茫的原野,原野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花朵在大片大片开放,远处的群山连绵在漆黑的夜幕下,钟楼的钟声在午夜敲响,塔尖是谁飞舞的风衣,仿若一面旗帜。
那些画面离奇荒诞却无比真实的闪现在脑海,少女感觉一股凉意涌上心头。而眼前,突然浮现跃动的火光。
那是少年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眸,眼眸中漆黑的深处,存在着一盏昏黄的灯火,过往的一切在光晕里清澈流淌,一切未曾离去,一切刚刚开始,那是她曾置身给过的光芒,那里有对时光如流水不舍得感慨,也有对苍生悲苦无尽的怜悯。光中是另一个世界,在那空无一人却开满花朵的原野,曾经相拥的故人在唱着古老的挽歌。
那少年侧过身,凝视着窗外漆黑一片的街道,于是玻璃窗上倒映着两点昏黄的光点,那流水声潺潺,越来越近,而他轻声的唱。
“你看,窗外的鱼,排着队,连成线。”
四面八方涌起黑色的风,那无形的河流自虚无中穿过,流经历史的拐角,终于将这小小的咖啡厅淹没,于朦胧中,少女听到此生最柔和的呼唤,
原来你也在这儿。
献给许许多多的,往日的幻想。
就算黑暗降临,依然要踏上旅程。
言语是多余的,那里有一种伟大的静默。
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回想起那座城市的夜晚,灯火烧成的篝火,我伫立在天台的边缘,听夜风为我带来世界的声音。
布达拉宫落下第一场的飞雪,敦煌亘古回荡连绵的驼铃,苏州悠扬的暮鼓城钟,江南小镇永恒流淌的河流。
夜空中似有飞鸟掠过,未曾留下痕迹,那个世界是如此的光怪陆离,以至于我突然醒悟我未曾看清楚它的样子,以至于当我启程来到这片新的天地时,仍会时时回想过往的一切。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可真实与虚幻,真的没有本质区别吗。当我伫立在无边的旷野,天地浩大,日月并行,遥远的星河倒悬,黑色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起,灌满我黑色的风衣,而我,就这么长久的凝视,凝视一朵花的开放,凝视一片叶间的露水,想着远在千里之外无垠的荒漠与寂静的冰原,想着那冠以自由之名的都市与神圣的盟约,想着森林的萤火与精灵的低声浅唱,想着地底深处那一声声不甘的呼喊,想着无数岁月以前的赞歌与无数岁月以后的史书,那会否将留有你我的名,在这异乡之地,能否有我们的家。
也唯有这时,我才会在恍惚之中记起,我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在这神话尚未远离的世界,在这命运编织奇迹的国度,三姐妹高唱着庄严的歌投梭织网,于是命运的线路系我们的牵绊。
当我踏上这条路,时光似也变得模糊,当我唱起这首歌,前路不在,命运不定,于是我叹惋那万物的主宰,为何遗留这天际挽歌般梦幻的世界,以至于我沉醉,不知归路。那便只好前行,载歌载舞,带着雷电的边缘与鲜花的碎片,将风尘与回忆锻造成久远的王冠,
我凝视着它,擦拭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