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医
黄泉得到了一个帮手,可是也失去了一些东西。虽说他不用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可是白神总是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也使他宝贵的自由在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愈发被削减。
有得必有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在白神严格的看管和日复一日地宣示主权下,其他犯人终于逐渐死了那颗贼心。况且,黄泉就像是西仓的那些花,虽然好看,却是有毒的,也许一沾上就会没命。他已经收集了许多的战利品,足以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后来的犯人不知道他的底细,都盛传他是一个有着变态嗜好的男人。
“老南,你可真有本事呀,那么多人都在他那碰过钉子,怎么只有你能全身而退呢?”一个囚犯半嫉妒半羡慕地问。
“这么有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捂热了。”
愚蠢的人只懂得用暴力来征服,就像强行采折下鲜花一样。而聪明一些的人懂得智取,善于用长久的投资来获取更大的利益。脱离了枝头的花朵很快就会枯萎,而每日浇水施肥的果树不仅能开出鲜花供人欣赏,更能贡献出甜美的果实。
可是,黄泉的信并不是无知无觉的石头,而是一朵花。植物不仅需要水和肥料,还需要自由的阳光和空气。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白神并不介意小菊子的敌意,甚至有意讨好似得,依旧给她做了许多礼物。
“你就是送给她,她也是不会要的。”
“再过几年,等她再长大一点,就轮到她的男朋友送了。”
黄泉的心里一阵落寞,是啊,小菊子和他不一样,她是一朵真正的、能结出果子的花。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他,到另外一个家里去。
白神并不在乎小菊子如何看待他,他或许今生都不会再有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的可能,必须趁现在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虽然黄泉是一朵不结果子的谎花,一块撒种子而不会萌芽的水泥地,但是侧卧之榻岂能容他人安睡,他死了是不是自己的鬼并不重要,但活着的时候绝不能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在黄泉来到这里的第六年,那智走进了国分监狱。他是一个身形瘦长,长发飘飘,面庞略有些苍白的年轻男人。今年只有十九岁,其实还是个少年,可是在他的身上却似乎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穿着整洁的白衬衫时,很像是个白衣秀士。他是一个走乡串户的医生,因为治死了人,所以被送到这来。
虽然深陷囹圄,但他依旧气定神闲地给人诊病,仿佛他不是来坐牢的,而是来悬壶济世的。可是,起初无论是犯人还是狱卒都很不信任他,毕竟他是因为把人治死了,才被关到这里来的呀!可是后来他们才发现,他的医术相当的高明,不仅时常药到病除,就连骨头断了都能接好。
又到了交货的时候,蛇头派了几个可靠的犯人来给吕云中帮忙,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有一个人很快中暑昏倒了,把脸摔出一个大口子,于是蛇头叫来那智让他就地诊疗。
那个犯人被抬进了黄泉的蔬菜大棚。
“你是新来的?”黄泉和那智攀谈起来。
“是。”
“你的医术这么好,怎么还会治死人呢?”
“不是我要治死他,而是他气数已尽。”
那一天那智被请去给以为患者诊病,这名患者卧床不起已经有十几年了,神志不清,只会痛苦地呻吟。吃了一副药之后,患者就去世了,再然后,他们就把医生给告了。
“你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知道他气数已尽呢?”
“他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生得满身都是褥疮,早该解脱了。”
“你做出这种事,怪不得他们要告你呢!”
“能为病人解除痛苦——不管是用何种办法,都是我应该做的。而像他的家人一样,盲目延长毫无质量的生命,才是最残忍的。”
“你多大了?”
“十九岁。”
“和我妹妹一样大。”
“你有个妹妹!”
“是啊,当年就是因为保护她,我失手杀人,这才进来的。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真幸运,有你这么好的哥哥。”
“你的家人呢?他们怎么从没来看过你?”
“我没有家,我是个孤儿,虽然我还有个孪生哥哥,可我就当他死了。”
那智是王美丽的次子,母亲被执行死刑后,他和哥哥被一起送到了孤儿院,从此再未享受过家庭的温暖。他虽然有个哥哥,却并没有得到哥哥的关爱和保护。他们不像一般的兄弟那样兄友弟恭,却反而像一对天生的冤家。自从出了娘胎,他们就事事你争我夺,从幼儿时期争夺母乳,一直到在孤儿院里争书本和玩具。
“他很会说话,还会吹口琴,不像我沉默寡言,因此大人们和小伙伴们都更喜欢他。而且,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打不过他。”
活泼开朗多才多艺的哥哥似乎比生性木讷内向的弟弟更受欢迎。可是即便已经得到了更多的关爱和礼物,他也不愿意多分给弟弟一点。
“在那里的时候,总有人欺负我,虽然他有时也帮着我打回去,可是他总是嫌我烦。”那智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稍有缓和。就像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忽然得到了一团炭火,虽然还是不暖,可是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
“那真是惨。”
“他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当时在那里有一个叫莹莹的小女孩,比我们稍小一些,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愿意和她分享糖果,帮她荡秋千···”
“你也喜欢莹莹,对吧?”
“后来,莹莹就被一对夫妇收养了。”那智低下头,把话题转向别处。
“那你呢?”
“我记得那家伙总是说,‘阿智太笨了,什么都不会做’。可是我一直都很想证明我不是那么差劲,甚至比他更好。”
兄弟俩在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的玩具是一台儿童脚踏车。他们时常轮流骑上它兜着风,想象着自己是驰骋大漠草原的英雄侠客。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寒冷的清晨。”
弟弟已经骑了有一会,哥哥在一旁数着“已经三圈啦!”
“才没有!还只有两圈呢!”弟弟反驳着。
“你耍赖,不跟你玩了!”
“你自己还不是骑上去就不下来!”
“那,我们来比赛,要是你赢了,我就把它让给你。”
“好啊,比什么呢?”
“我们去树林里捉迷藏,要是你找到我,你就赢了。”
于是,兄弟俩偷偷地跑到树林里,阿智站在一棵很高大的树下,背对着哥哥。
“你不许偷看哦!”
“谁偷看谁是小狗!”
哥哥逐渐跑远,阿智还站在树下问着“好了没有?”
“还不行!”
“好了没有?”
“还不行!”
“好了没有?”
···
这一次,没有回应的声音了。
他一开始很认真地找了一会,并没有发现哥哥的身影,于是向树林更深处走去。他以为哥哥一定就躲在附近某处,可是他很快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哥哥!哥哥!”他扯开喉咙喊。“你快出来!别开玩笑了!你在这对不对?”
还是没有回应。
阿智开始慌了,这是他第一次和哥哥分开,他在树林里到处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我当时意识到自己迷路了,可我到处都找不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虽然阿智并不喜欢待在孤儿院,可是天渐渐地黑了,他独自一人在黑暗寒冷的树林里,又冷又怕,他惊恐地盯着周围的一切,生怕突然冒出一只野兽或鬼怪会伤害他。即使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唤起他心中的恐惧。天空飘起了一些小雪,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身上,积了薄薄的一层,他蹲在树下,哭了起来。
“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无助和绝望的时刻。没有饥寒而死真是我的侥幸。”
“你和你哥哥走散了?”
“不,是他遗弃了我。”
阿智在树林里走了好几天,树林里寂静得可怕,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两只乌鸦偶尔略过枝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很久,身后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脚印。他身上只有一点干粮,靠着它们和雪水,他走到了树林中的一条小道上。就在他觉得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一个抄近道路过的村医发现了他。
“孩子,你醒醒。”
阿智看到了那个面目慈祥温和的大夫,在那一刻,他觉得这可能就是来拯救他脱离苦海的神。
这位大夫询问了阿智的住址,决定把他先送回去。
“不要!求求您了,我不想再回孤儿院了!带我回家吧!”他拼命哀求着,拉着他的袖子。
“可是···”
“您就发发慈悲吧!”
“不过,即使我想收养你,也要先回那里去通知他们一声啊,如果孤儿院的人找不到你,也会很担心的。”
“别再丢下我,求您了!”
“好,我保证。”
村医带着阿智回到了孤儿院。然而,他们在那里并没见到阿智的哥哥。
“我原以为他被野兽吃掉了,谁知道他们告诉我,已经有一个有钱的人家收养了他。”那智恨恨地说道。
“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叫那万林的医生就成了我的养父。”
虽然养父并不很有钱,而且和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块,但是小那智总算有了一个家。因为养父还没成家,所以他依旧是一个没妈的孩子。从小,他就听到村里人议论他的身世。
“你妈妈是杀人犯,她杀了别人的孩子。”
“听说她还没结婚就生了两个孩子。”
“你是杀人犯的儿子···”
这样的话听多了,他也会和其他的孩子打架,或躲起来偷偷地哭。
“爸,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呀!”
“好孩子,咱们不管他们说什么。”
养父的性格就像一剂温和的药,虽然不寒不燥,但疗效却难以立竿见影。
“他平时工作很忙,而且家里人太多,总是会有矛盾的。”
好在养父家里收藏了很多医书,他便在空闲时间一本本拿来研读,对医学的喜爱填补了他心上的空白。很快,他就能熟记“水银莫与砒相见,野狼毒最怕密陀僧”、“藻戟遂芫具战草,诸参辛芍叛藜芦”【注】等句子。那万林很欣喜养子的天赋,他觉得自己采到了一株仙草。去防疫站接种疫苗的时候,很多小孩的哇哇大哭,小那智却很淡定地看着墙上的宣传画。他记得当时养父把画上的人一一指给他看,这是药王孙思邈,这是医圣张仲景,这是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
“爸爸,阿智以后也要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
“好样的!”
在他上小学那年,养父被调到县里的医院工作,他们父子终于有了独处的空间。
“医院的宿舍很小也很旧,可是我不在乎,能有这样平淡却幸福的生活就心满意足了。我可以在家属大院里骑车,然后再到图书馆去。”
“那你哥哥他们那么有钱,要多少自行车不能买,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因为我不想沾他们的光!”
“他们也没来找过你?”
“没有,一次都没有。”
那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行车——虽然它已经掉了许多漆,车铃也不很响。可是有一件事他还是不满意,那就是养父的工作越来越忙,总也见不到人影。而且,他还是没有妈妈。虽然也有人有意帮忙牵红线,可是人家看见他带着一个这么大的捡来的儿子就都望而却步了。
这个自卑而敏感的孩子,在八岁那年和同学打了一架。
那天是运动会,小那智错拿了另一个孩子的外衣,放学的时候,他们在楼道里吵了起来。
“那件衣服是我的!”
“不对,是我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的?”
“这是我妈妈绣上去的,是我的名字!”另一个孩子翻开衣领,那里果然有他的名字。
“哼,你神气什么,我···我也有运动服!”小那智依旧嘴硬。
“那我有妈妈,你有吗?”
“我也有妈妈!”
“那她在哪?”
“在天上!”
“你骗人!骗人是小狗!”
他跳起来,把那个孩子打倒在地。
“我去告诉你爸爸,让他把你送回去!”
小那智心中一震,他不害怕打雷,也不害怕打架,更不害怕打针,可是他很害怕被“送回去”!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被送回孤儿院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那智越想越害怕,他站在那个孩子背后,眼睛里发出诡异的光。
他从小除了惊人的医学天赋之外,还有这能用意念操控物体的超能力,他曾经用意念弯曲过铁钉和汤勺,还曾使死掉的小鸟重新展翅高飞——仅仅是飞,而不是重新拥有生命,只要他不再使用意念,它就会重新掉下来。
那个孩子不受控制地爬到窗口,然后像被折断翅膀的鸟儿一样向下坠去。
“之后的几天,我天天都做噩梦,我当时很担心他会去告状。我在梦里的时候都在对爸爸说,我一定听话,别把我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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