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凄的秋风笼盖着苍茫的大地,隔壁破院中的杂草逐渐褪去绿色,但仍旧多而密地生长在院中。被杂草包围的金黄色的菊花正凌风傲放,那是老王生前最喜欢的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在这株菊花点缀下秋天,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
老王一生凄苦孤独。听爸妈说,老王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小时候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有读过书。23岁那年去工地打杂,被机器压瘸了腿。年纪轻轻就秃了头,脸上满是岁月的皱纹,穿着脏兮兮的从垃圾桶捡来的破衣服,走路一摇一摆。他用工地的赔偿款从赤脚医生那里买了一个破院,一直在那待到去世。老王不爱说话,加上谈婚事被女方父母羞辱一番后,他再也没谈婚事,更沉默寡言。因为腿瘸,很多工厂都不用他,他就到处捡废品度日。每天除了捡废品,他就喜欢喝几口闷酒,更喜欢给破院除杂,摆弄那一株菊花。
一天最好赚的也就挣几十块钱,光景不好就只有几块钱。老王每天只吃两顿,吃几个馒头,喝几口水,就凑合过了中午,晚上去要点别人家吃剩下的东西。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导致他瘦得只剩下躯壳。一天一块钱一块钱的省,一顿一口一口地抠,低保的补贴他没用,他不是为了什么,他就想帮助别人,回馈这些年社会给他的温情。汶川地震发生后,全国发动捐款,老王手紧紧握着用破布包装的厚厚的一堆钱,拖着瘸腿,踉踉跄跄地走完居委会。进了门,他小心翼翼地剥开破布,里面有一千多块钱;五张一百、8张五十、还有几百张褶皱的零碎。他只说了一句话:“同志,这是1528块钱,捐给灾区。”说完,转身就走。
2011年10月,老王病倒在村口的垃圾堆旁,被路过的老沈看到,紧急把他送到医院,乡亲们给他付了医疗费,轮流照顾着他。老王昏迷了好几天,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是在哪?我不要在医院,我得去山炮家后面捡垃圾,家里的菊花没人看养,不能呆在这里浪费钱。”医生说他的肺出现了问题,又营养不良,得多住几天观察,但众人实在拗不过他,只能给他办理出院。他还是每天早起晚归,还是每天照料花,但他的身体病得越来越严重。
先是肺穿孔,接着是糖尿病,再到后来便是肺结核,身体各部分器官开始衰竭,但他还是很少吃药,很少吃一顿好的,因为那得花钱。2018年夏天,老王又一次病倒了,这一次他再也起不来了。老王临终前,爸妈带着我去看他,长时间的病痛已经使他神智不清,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他连床都下不来。他见到我们时,嘴角微微上扬,艰难地抬起右手,指着旧柜下的纸盒,沙哑着喉咙说;“里面是政府给我的补贴金和最近一年省下来的钱。去年从广播上听到贵州山区的孩子缺钱没书读,想着省点钱寄过去,我的时间也不多,你们帮我寄过去。”说完,呼吸得更加困难,他的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在杂草中盛放的那株菊花。泪水在我们眼里打转,爸妈哽咽着对他说“好好休息,我们会帮你把钱寄过去。”我们从布满尘土的纸盒里取走沉甸甸的那笔积蓄,静静地离开了。那天晚上,老王走了,去往他那片属于他的蔚蓝天空。
这个秋天,我走进那个破院,老王不在了,但那株菊花还在,瘦而挺着,正迎着西风,面对太阳发出更加耀眼的金黄色的光芒。秋天在这一幕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凄美。
老王一定很喜欢这个秋天,他会像菊一直活在人间四季,怒放在凄美的秋季中,发出耀眼的金黄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