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我,是其他家长口中的的佼佼者,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们心里竞争的对象。数学老师曾和我说过“我肯定对你抱有希望啊,你可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你考不上大学,我们学校还有谁能考的上。”
次次的第一让我飘飘欲仙,老师的夸奖让我忘乎所以,同学们的吹捧更是让我觉得自己无人匹敌。
高二的我,靠作弊高分进入文优班。刚进班上,上课讲话看小说打瞌睡,四处违反纪律。
班主任也曾经在班上公开说过:某些人是如何进入我们班上的,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要不是分到我们班上了,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尽管他未指名道姓,但我知道,他口里的那个某人就是我。忘记说了,高二的班主任是我高一的历史老师,在他的课堂上我从未认真听讲过,打游戏打瞌睡嗑瓜子看小说,一件一件事我都做遍了。我有几斤几两,他最清楚不过。
刚进入班级时,他把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认为一颗老鼠屎打坏了一锅汤。尽管他对我咬牙切齿,我却岿然不动,继续我行我素。这种情况持续了大半个学期才发生了改变。
临近期末的时候,班上评选贫困生。1500元,对于不缺钱的人来说,可能还不够一双鞋子的钱。而于我言,妈妈花两个月养一胞猪崽崽也才能卖到二三千块钱,这期间她需要每天喂两顿,还要冲洗猪栏。所以这一千五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原来的我以为只要有建档立卡这个指标,这一千五就稳了,高一我就这样拿到了3000。我像从前一样,把申请书交上去,然后坐等收钱。
可等名单公示出来,我发现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不在名单上。
那天我一直看着公告栏,看着上面我们班上其他人的名字。
“他们为什么都有呢?他们家里穷吗?没有啊,一个衣服鞋子穿的这么时髦,一个天天喝安慕希,就这样的人,他们都有指标,可是我没有,呵,这暗箱操作够可以的啊。”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回到教室,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因为我没法回家和我爸妈说:“你女儿在学校表现成绩太差了,班主任看不上,宁愿把钱给那些家庭条件好的也不愿意给你女儿。”但其实比起说出这句话,我更怕听到他们说:“你没有领到钱啊,那,我们再想办法凑点,让你爸出去做点工赚点钱。”
天知道我有多怕他们这样说。我爸年纪年近60,身体因为做了手术做不了重活,可他出去做工却是给建筑工人打零工。
大夏天的中午37、8度,树上的知了被热到不愿意开口,鸟儿也默默地飞回巢里躲避这灼热的温度。可我爸,顶着烈日,一趟一趟的,一包一包地把水泥背到需要用水泥的地方,本来就有些驼背的他被水泥压弯了腰,汗随着脸留下,时不时浸入眼睛引起刺痛,可满手灰尘的爸爸没法擦,只能用力眨几下眼睛,等待汗干。
高一暑假的时候,在外面做了一个多月零工的爸爸,拿到了四千块钱。结果回家后早年因胆结石做了两次手术的伤口发炎化胧,爸爸直接痛地晕了过后。我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中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坐在救护车时,我就在想:我以后就要没有爸爸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辍学怎么样呢?……
一路上的我胡思乱想,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突如其来的困境。
幸运地是,到了医院后,经历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诊断说没什么大碍,打几天消炎针就可以恢复了。此刻的我才如释重负,还好,我还有爸爸。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愿意让爸爸出去打零工。同时,我也在尽可能地在省钱,减少上学的开销,不想让爸爸妈妈为钱忧心。爸爸妈妈两个人结婚时间晚,妈妈生我的时候已经39了,这样的后果就是他们年过半百还要为子女的学费忧愁。
没有这1500,我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我的爸爸妈妈,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决,只好冲动之下跑去质问班主任。
“你为什么你不给我那个名额,我明明是建档立卡贫困户,你知不知道那笔钱对我多重要……”
说完之后,我才发觉我已泪流满面,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伤心,也无法控制自己此刻对自己的憎恨,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为什么就放弃了,这个学校虽然差,我还是有机会考学校的啊,为什么就选择自甘堕落,肆意挥霍爸妈的血汗钱,如果你成绩好,老师还会这样对你吗?我没法回答这些问题,只能任眼泪在脸上肆意横流。
“你是不是认为我考不上大学了,你是不是觉得只有那些人才有希望考上大学,你放弃我了,对不对……”
“不是的,你还是有希望考上大学的,这次的指标我也是综合考虑,你不要太伤心了。”
平常的我,就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所以知道考到这个学校时,我仿佛失去了希望,我再也看不到光了。
这个学校根本不能让我考上大学,没有学校的加持,我根本半点希望都没有了,就这样吧,不想再努力了,努力了也根本没用。
这是我进这个学校一直以来抱有的想法。
本以为我能够适应老师对我的漠视,能够接受自己一次次的堕落,能够面对爸爸妈妈的期待,可我发现,这一次我真的感受到我在被人看不起,我能感受到我让爸爸妈妈失望了,我……也让自己失望了。
曾经的我,小时候便励志要考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脱离农村,带我爸妈过上不需要整天顶着烈日出工的好日子。可这份希望,在我中考失利考到我们这里最差的高中时,破灭了。
反正没有希望,还不如不努力,得过且过还更开心,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让我满意了。
可今天发现,我很悲伤,我没有希望,别人也在我身上看不到希望,所以,班主任放弃我了。
我被放弃了。
那天晚自习,我一直趴在桌子上,没有说话。
回到宿舍后,我也只是简单地洗漱便上床了,浆糊似的脑子里反复循环着这一句话。
一整晚的时候我拿来理清心里一条条的线,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窗外露出一点黎明的光亮时,我在心里问自己,还想努力一把吗?想不想让放弃我的人后悔。
我没有做出回答,只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阳光就快出来了,我不想一直躲在黑暗里了,身处阴沟的我,想拥有一颗星星。”
那天起,我的眼睛里不再存在任何让我分心的东西,小说游戏瞌睡,统统都封存在那个叫过去的匣子,把决心毅力和坚持重新塞回自己的灵魂里。
我开始认认真真听课做题,势必要做一个意气风发的我。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三个学期的荒度时光,落下的课要补起来谈何容易。
别人轻易能听懂的题我摸不到思路,别人轻松能背出来的课文我毫无记忆,别人面对一篇作文滔滔不绝,文思泉涌,而我,却无半点写作技巧,不知从何动笔。
尽管我上课认真听讲,我的进步还是微乎甚微。
“把晚上的时候拿出来多学一会吧。”我想。
然后回宿舍的时间慢慢地从下课后变成了宿舍熄灯前,睡觉的时间也从十点半挪到了十一点后,然后慢慢延长,直到12点。
一次月考过后,我的成绩确实提高了很多。我不再看到一个数学题毫无解题思路,不再看到一篇英文不知何意,更不会背诵不出作文,回答不了文综题。
但是,还不够。
看到自己的进步让我觉得充满力量,我想做的更好,我还想更努力,我想进入前几名。
“以后起早一点吧,早上背书记忆力好。”我想着。
于是从前那个总是要睡到早读课快迟到的我,把闹钟定到了五点。
闹钟响时,仍睡意朦胧的我,挣扎着把自己从被子里脱离出来,打着哈欠留着眼泪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去卫生间背书。
我进步了很多。
在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成绩下来后,我已到了班上第三名的位置。
“还不够,以后早餐就拿买的面包吧,去吃早餐太费时间了。”
“中午也不要午休了,还是到教室写作业吧,困了的话桌上眯一下就行。”我如此想着。
慢慢地我在教室的时候越来越长,我的成绩也越来越稳定,回答问题也越来越活跃。
到了高三上学期,我已经坐稳了文科班第一的位置。
我开始收到老师的夸奖,同学的羡慕,爸爸妈妈那重燃希望的目光。更为重要的是,曾经为了助学金哭的我,如果已经能够拿到奖学金了,我也开始给自己制定高考目标。
我一定要考一本。
这是那时的我唯一的信念,考上一本才能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考上一本才能对得起爸爸妈妈因为女儿在最差的高中收到的嘲笑,才能正面回应老师当年对我的放弃。
好笑的是,当年那个对我不屑一顾的老师,也把我当做了夸耀的资本,现在的他开始向别人吹嘘我多么努力,进步多么地快……听到这些的我,往往不置一词。
我不再需要哭着去找老师把名额给我,只需一次次地考出第一名的成绩,我就能把奖学金紧紧地攥到手里。
多好啊~原来做自己的星光,是这么幸福!
生活好像又充满了希望,在大学的我继续努力着,拿到了五千的励志奖学金,我知道,还不够的。
现在的我,仿佛也能理解那时班主任对我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充满光芒,让人看到希望,他才值得被人看到。
如果没有那件事情,我可能要一直身处深渊无法逃脱了,所以到了现在,我很感激我的班主任,他给了我进步的勇气,现在的我充满活力。
其实,只要我们抱有希望并为之努力,一切皆可成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