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的爱与恨:第五和六章

第五章

继伟不是一向这么有定力的。上高中的时候,他还很年轻气盛。仗着自己聪明,家庭又好,他到哪里总能受人瞩目.虽然他骨子里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也难免会有一些富家子弟的傲慢。可父亲的一次破产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光环是外在的,也看清了周围的敌友。卢峰就是生存下来为数不多的朋友中最仗义的。所以即使卢峰经常酸溜溜地嘲弄他的富二代身份,他还是很信任卢峰。卢峰很多方面资质一般,但眼下继伟遇到的难题,他觉得卢峰应该比较在行。

“唉,我向你请教一下,你说。。。”

“wait, wait, what did you say? 向我请教?你是蒋继伟吗?好像这一向是我干的事儿。”

“听我讲完!”

“好好,听起来很急吗,看来我有机会好好敲你一笔。”

“是关于女人的事儿”

“这我在行!Oh,wait, 我知道了, 那晚宴会的那个,对吧?“

“对。”

“我一猜!知你莫过我,看那晚那情景, 我看你已经被套牢了。”

“好了,恋爱大师。我去法院找过她,但她说我们有利益冲突,对我不感兴趣。”

”为什么有利益冲突?“

”她不是调查市长吗?“

“对,你爸和市长穿一条裤子。”

“那倒也不至于吧。”

“她是说对你不感兴趣,还是与你是对立的,还是两个都说了?”

“好像,好像主要是对立的,说是

“我们只有存在矛盾时候,我们的圈子才会交叉”,没有具体说不感兴趣,这有区别吗?”

“当然,对立的不等于没兴趣, 而且反而潜在兴趣更大,只是为了原则僵持着。 你还有戏!“

“那她不回我电话,我总不能老跑去办公室蹲着吧。”

“她直接找个法官把你给踢进去蹲一会儿,也许是场有收效的苦肉计。”

“别闹了,你到底有什么好方法吗?”

“你有没有什么共同朋友呀?对了,有你干妈在呀,让她给你创造条件吧。”

“那不好吧,那我干妈到开心了,我从来就不想让她多干涉我私生活。而且她也很忙的”

“你还要面子呀,那你自己找机会好了,总得创造见面机会, 要不这样,我告你一桩,咱们两一天到晚往法院跑,律师费你付就行。”

“你真会出馊主意,浪费我时间,我不和你说了。”

卢峰那小子追女孩子不乏招数,但是就爱瞎闹,也给不了切合实际的执行计划。但至少他让继伟还看到了一点儿希望。

继伟他赶着去赴约, 先不和他多说了。今天是周六,父亲的公司有个一个慈善活动。他们作为当地的企业不但要与政府搞好关系,也要在社会上创造好的形象。 父亲派继伟代表公司去参加这种活动,也是在有意培养他,让他在媒体报道上多露脸。父亲颇有用心地利用公益的借口让儿子慢慢介入公司的业务,知道这样儿子就不会那么排斥了。继伟明白爸爸这样放长线钓大鱼,本能得想拒绝,但介于这是去探望得了重病的孩子们,还是心软了。  况且,干妈也会去,最初是干妈介绍这个公益组织给父亲的基金会的。他还有从干妈那再套点儿雅君消息的私念。 

他和几个基金会员工来到当地医院儿童癌症部进行了一次娱乐活动。这个医院有旧金山最有名望的儿童癌症专家组。医院的儿童住院部涂成了欢快的黄色和苹果绿,让孩子们尽量感觉这是一个让他们玩耍的天地,而不是病魔当道的医疗室。这里有一间刚刚完工不久的儿童娱乐室,是蒋氏集团的基金会提供资金的建成的。这里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玩具,书籍和儿童健身设备。继伟今天来主要为这个娱乐中心剪裁的。几十个可以走路的小病人们来到了娱乐区,年龄在2岁到7,8岁不等。基金会请来了小丑和魔术师是来表演,买了很多医生允许吃的零食,蛋糕。 这些小病人里还有个别低收入的小朋友的治疗费用也是基金会资助的。继伟父亲特别叮嘱他与这几个小朋友拍照留念,给公司留一些纪念,也是公司的公共关系的宣传资料。

继伟陪小朋友们拍照,聊天, 玩了一个多小时。接到干妈Fiona的短信,她临时说有点儿私事儿不能来了。继伟看小朋友们有家长还有护士门陪着玩,都很开心,自己继续呆下去是多余的。况且,看着这些孩子,忍不住让人心痛,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幼小的生命就已经被癌症侵蚀了。怨不得儿童癌症专家的自杀率最高。他意识到能够照顾这些病人的护士和医生,内心必须非常坚强。他和小朋友们和医护人员告别后,就准备撤回去了。

他临走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 他路过一个病房,看到一位妈妈正在教自己的小女儿舞蹈动作,她们两个都背对着他,冲着窗户, 妈妈正在示范下蹲再提腿的动作,那优美舒展的姿势真像毫无瑕疵的雕塑。他看得入了神。当她的腿落下来,看上去像是结束了练习,旁边孩子兴奋而又吃力地鼓掌后,明显是还在病中或康复期。他敲了一下门,那个妈妈回过头来,他发现那正是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撞见”的女人。继伟心里惊喜参杂着不解,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Wehave some fun stuff in the new play room, would you like to come?”

小女孩楚楚可怜得看着他,又看了一下雅君,”No,Thank you.”她沮丧得低下头。雅君蹲下去,安慰她:“It

is okay, there will be a next time, I promise. Now, you rest, like the doctor said, and get ready for surgery, okay?”

“okay.”小女孩紧紧得抱着雅君,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雅君也亲了她好几下,使劲摆出一副笑脸给她鼓励。她把小女孩抱到床上,帮她盖好毯子,又像往常一样把今天的礼物放在她枕边。她按了护士呼叫扭,告诉护士她可以打下一针了。小女孩明显很疲倦, 很快就抱着她的新礼物睡着了,嘴角却挂着满足的微笑。雅君拿了外套和包慢慢往外走,边走边回头看看小女孩是否睡安稳了。

继伟一直在门口看着。

“她还好吗?”他一边跟着雅君走出来一边问。

“不好,她的癌细胞友扩散了。 她身体太小,要打败癌细胞,挑战很大。”雅君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快电梯口走,

步伐越来越快, 丝毫没有等继伟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在护士台停了一下, 指着护士台挂的那个“Clown

Party”的大标语回过头来继伟:“你们公司组织的?”口气仿佛友善了些。

继伟抓住机会说:“是,确切的说是公司组织的,我只是个代表。”

“孩子们一定很开心,他们很需要能帮助他们分散痛苦的活动, Sally就是身体太弱了,否则她也很想参加。”

继伟明白她说的是刚才那个小女孩。他刚想问那小女孩是否是她女儿,雅君已经急匆匆得离开了。继伟悄悄的问护士台的小姐他想知道的内情。

“Is that Sally’s mom? “

“Brown hair, freckled nosed Sally?”护士问是否是个棕色头发,长者麻雀班的小孩

继伟回想了小女孩的样子:“Yeah that is her.”

“Oh Cleo is not the mom.  she volunteers here, she visits the orphans. They are under the State's custody and don't have that many visitors except their social workers.”

原来是这样。他下决心要抓住这个出乎意料的绝好机会。正好她也撞见他做善事,说不定也对他印象好了一点儿,趁她对他多了一丝好感,再努把力。他来不及等电梯,好在是3楼,

他从楼梯跑到楼下, 看她正好在大门口站着在包里找什么东西。

”怎么,忘了东西?“

雅君抬头看了她一眼,

”哦,在这。“她从包里挖出了她的手机,马上又要继续走。

继伟试图留住她。

“你消失得可真快,逼着我跑楼梯。”继伟呼吸略微急促。

“怎么还有什么事儿吗?

护士找我?”

“不是不是,

我就是想说, 我刚才听说你在照顾这儿孤儿,让人佩服?”这话一出口继伟就在脑子里骂自己,‘什么让人佩服, 听起来好假!”

“哦,”雅君听了他的恭维只是礼貌得说:“没什么,我就是周末才能陪他们一会儿,

也帮不了什么忙。 “

“想不到你这个大律师还能这么有爱心。”不对,这话还是很不对劲儿呀! 继伟心里直踹自己。不过雅君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忙着发短信。

这时,路边一辆车行驶过来,在医院大门口停下。离雅君和继伟站的台阶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车里有一位穿得很酷的皮夹克的帅哥,他打开前排乘客一边的窗户像雅君挥手。雅君马上漏出很灿烂的笑容。继伟顿时满腹醋意,他多希望她也能那样冲她笑呀。干妈不是说她是单身吗? 他可不会轻易被其他人抢了位置。

他趁雅君还没走开,继续说。

“那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常见面,我会多代表我们的基金会参加活动,你也可以多给我们提些意见。“

他知道用他们的企业财力吸引雅君很低俗,也并不是他最想展示自己的一面,此刻他有些心急,所以出此下策。但也许凑效了, 雅君没有匆匆告别,而是转过身来说了句:

”是吗?你以后负责这一块?“ 但依然没有笑容

”我也是刚开始参与。我很欣慰基金会做一些帮助这些孩子的事儿。以后也希望他们钱能花在最关键的地方。

这个项目好像我们刚加入不就。不过我父亲从建业不久就创办了Hope for Kids,”把公司的老黄历都摆出来了,蒋继伟脸上开始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他自高中家里出过事以后就很忌讳用自己的家庭企业作为自己的光环,今天情商都去哪了?

“Hope for Kids,我知道那也是蒋家的,我了解。“雅君一边拿出口袋里手套,一边说。继伟以为雅君对他们这个企业的慈善事业有所赞赏,

更加自信得说:“对呀,Hope for Kids 我父亲创办的,。不过以前是私人的,没有和企业挂钩。最近两年改名为Jiang Foundation, 与我们企业形象更加一致。你好几年前就和这个项目合作过?看来如果我早一点听接触这些项目,也许我们有机会更早认识。”

雅君这时候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阴沉沉的,眼神仿佛有些厌恶。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呆呆得站在那里,等着她脸上的表情慢慢缓冲。 他以为她会像在她办公室那样给他滔滔不绝地来一套。

可雅君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这让他更有些束手无策, 可他无法就这么一头雾水得离开。他快步上前几步,“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我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继伟的声音里有些委屈。雅君还是没说么,背对着他,但没有再向前走了。

她的朋友在车里有些着急得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他停在一个只能接送的临时停车位,不久就会被贴罚单。周六上午的医院门口有一些拿着花和礼物来探视的人,也有的看上去不是很舒服,是来看急诊的人。加州的11月刮着微风,很多已经变得红里透黄的树叶被微风吹落到地面。一片叶子在他和雅君的距离之间找到落脚处。这个小家伙的出现让继伟心里多了一点儿伤感,他看着周围的人和树叶,怀疑自己与这个雅君就像与他们一样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也许他的一厢情愿也太鲁莽了,而她又毫无缘由地对他这样抗拒。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他心里一阵很久没有过的孤独感。他不知道这孤独感是源于对自己的怀疑还是对这个女人的依恋。也许是因为他内心坚持,雅君转过了身,用阴沉沉的脸看着他。

“我本不想提起你们这段历史的。可你竟然这么为你的组织张扬。我就假设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也说过你周围很多人都在巩固你们对自己的良好印象,让你总是感觉高高在上。但我告诉你,你们不是什么Hope For Kids,你们的组织是杀害了才六岁的Josh的罪魁祸首!”

雅君说到这很激动,眼眶里有些泛红,她转过身去要继续下台阶,可继伟轻轻抓住她的手臂。

“你说什么?我们是帮助他们的,怎么会造成他们的死呢?”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如果因为我们没能帮助所有得了癌症的孩子治愈,那你未免太苛刻了,我们只能尽力,但我们也无法100%与癌症做斗争呀?”这次继伟的语气已经变得强硬些了,这个罪名听起来确实名不副实。

“那承诺呢?”雅君甩开了他的手。

此时雅君眼明显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继伟不解她的意思,但看着她满脸难受的样子,他知道这里面有故事。“你们Hope for Kids 3年前承诺过一批孩子治疗费,你真一点儿不知道吗?可后来你们只给了60%,我们义工团当时已经安排好了几个孩子的手术。我们后来与基金多方面协调,他们都不肯实现承诺。我们当时多次去了Hope ForKids的办公室,不是没人接待,就是没有负责人,总之电话也好当面也罢都不肯实现对我们的承诺。最后我们没有办法,与治疗医院多方面协调,还是要把治疗的孩子砍掉一个,本以为他不是最严重,所以可以等等。 可最后他是第一个走的, 他才6岁。非常可爱勇敢的一个孩子。你们的承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得收回,你们收回的是人命呀。你们可以大张旗鼓的对媒体宣传你们的捐献,得到你们公共形象想要的结果,可最后并没有执行下来,不觉得很龌龊吗?这难道也是我苛刻吗?如果Fiona昨天告诉我是你来剪彩,我肯定就不参加了,也没必要和你吵,” 雅君打住了自己,转过身去,深呼吸了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镇静后,转过来说

“蒋先生,请不要停止你们集团的赞助,哪怕只有60%或40%所承诺的,我们又能说什么,孩子不得不靠像你们这样企业的施舍。乞丐没法选择包子的多少。”

说完雅君走了,快速上了来接她的朋友的车,迅速驶出了停车场。还站在原地的继伟回味着她最后那句话。刚才他能感到她眼睛里闪烁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无奈。看来干妈是有意安排他们今天见面的。可惜干妈并没有预料到这事儿反而点着了一把火。 他心里感到有些沉重。他确实不了解雅君说的这个事儿,但他无法怀疑她。他感觉她那双骄傲的眼睛不会撒谎。

雅君坐上了朋友Mark开来的车,Mark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Mark穿着黑色牛仔裤,灰色衬衫,头梳理得很整齐。 身上还喷了淡淡的男士香水。他从后座上拿起一束玫瑰递给她。

“这么客气。谢谢。”雅君接过来闻了闻,放在了自己脚下。

“我家里人可能会有点怪怪的。反正你就装一个小时,咱们就完事儿了。”

“没问题。反正我少说话,你讲就好了。”

“对对,省得露馅儿了。刚才那帅哥是谁呀?”

“他帅吗?”雅君的反应明显有些过激,努力掩盖了她自己内心的不安。

“从远处看还挺精神的,怎么追你呢?”

“不知道,也许只是拿我填补空白吧。”

“我知道了,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公子哥吧。”

“就是他。”

“你不是说你觉得他人还有点儿魅力吗?”

“是,我觉得他也有可爱的地方。

但今天他在这出现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不愉快的事儿,我更加明白为什么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哎,”雅君夸张得拍了一下Mark的右手臂笑着说。“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女朋友吧。”

“那就便宜我了。”他们开到了旧金山Pacific Heights的一篇别墅区。Mark把车停在了一栋两层的小房子前。“不紧张吧?”

“你是说我自己还是你呀?”

“可能是我吧。反正你记住了我们认识半年多了,因为是邻居,现在还不住在一起,结婚近期没打算,

其他的就现场发挥吧。”

“好,我们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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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完了Mark,雅君下午一个人在家里心情糟透了,想起了Josh的故事让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还好,她晚上约了一个要离开旧金山的朋友去喝酒。她得逼着自己出去,否则就更沮丧了。这个朋友就是她加入多年的慈善组织的负责人之一。雅君的朋友并不多,她一天到晚泡在法院里,社交的时间太少。而且平时避免和单位的人接触太多,否则一天到晚都是谈法院的事儿了.

Mark是她邻居,也是因为他很健谈,两个人才结为好友.这几年陆续离开的朋友越来越多了,她也只能坦然接受。有的是换工作,有的是结婚,有的则是去别的国家。她两约在市中心一个平时大都是周围上班族光顾的酒吧。周末这里人反而少了,说话也方便。酒吧是装饰是Mohagamy木头为主的,和很多审判庭的那种风格相仿,只是灯光柔和了许多。雅君每次来这里都感觉是法庭的餐厅一样,有些严肃,但也有些熟悉的安全感。

平日这里的大部分人穿着比较正式,商务性很浓。周末的人群虽然没那么多穿西服打领带的,但也许因为周末跑来加班,还是带着一种被工作拖累的疲惫。

”吃什么,我请客!”朋友先到,雅君上去热情得拥抱了她一下。

”别了,还是我请吧,最后一次了,不能老让你破费。“虽然了两个人都不是什么高薪阶层,做慈善的毕竟没有检察官攥得做,所以平时她们聚的时候都是雅君付得多些。这次看来是要特例了。她们各自点了一杯鸡尾酒,雅君血红的玛丽映射了她有些火爆的心情,她朋友的特基拉日出,则表示了她对自己未来的期望。

”是呀,”雅君若有所思得端详了朋友一眼,“你这脱胎换骨,以后可得你来‘慈善’一下我们这些打工族了。”

女友半天没有说什么。雅君见情境不大对,赶紧说:“你别生气呀,我这不是逗你吗?”

“不是,我当然不生你的气了,我是自己有些犹豫。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为了理想,妥协了婚姻,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了。”

“茹文,”雅君严肃得看着她,“你知道的,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知道你的心是纯洁的。即使你不确认你爱他,我相信你也会努力得去爱他,努力去做一个好太太。也许你的爱都给了你的事业,所以你能给他的有限。”

“你真这么想?”

“是呀。不过说实在,你刚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有些不信,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可没想到你真的要走了。”

“Cleo,你知道我一直并没有什么桃花运。我确实不相信还真的有什么白马王子这一说。我就觉得那都是好莱坞给大家的幻想。他对我能是真心的,又能给我一个舒适的生活,我觉得我很满足了。我肯定是没法受穷的,但是我又不想放弃我做慈善的决心。所以他的财富能够给我需要的生活方式吧。”

“只要他真的对你好就行。你到那边去,人生地不熟,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赶快回来,我相信你的基金什么时候都会欢迎你回来的。”

“香港那么多人害怕交不到朋友?”茹文嘴硬的说。

“你系讲广东话?“雅君用粤语调皮得问。每次说起乡音,都让她感受到小时候和妈妈说话的感觉。

”知道你会讲粤语,别炫耀。我慢慢学不就行了,现在香港讲国语的也很多了。“

”那你前两年要做全职太太了?“雅君又严肃起来。

”是呀,说好先生两个孩子,在家里照顾他们,然后他会支持我再出来工作的。“

”你那么喜欢孩子,别一生生一堆呀,计划生育好像没传到香港吧?“

”去你的,你真落伍,连国内都让生三个了。好多人都不愿意生。我觉得两个是上线了。“

两个人说着,雅君看到饭店门口进来了Fiona和一位戴眼镜的男士。

”那不是陈法官吗?“雅君说。

”谁是陈法官?”

“就是上次参加咱们义卖的那个法官?她还帮我的癌症中心项目拉了蒋氏基金的捐款。“

她朋友也扭过头去。 Fiona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但仿佛没认出她们来。Fiona和朋友两个继续往餐厅的另外一面去了。

”哦,想起来了。好像是个浪漫约会吧。“茹文说。

”不会吧,据我所知周法官没有结婚呀。“

”你呀,真是个木头脑袋,人家没结婚不能有情人呀。你以为都像你是个工作狂?你可千万别过去打招呼。“

“放心啦,我没那么想当电灯泡。我躲她还来不及,她还想把我介绍给她干儿子呢”

”真的吗?她干儿子不就是蒋氏家族的继承人吗?“

”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呀?你又不在法院?”鸡尾酒来了,两个人都先大饮了一口,好像着急用冰爽的饮品消除心中积攒已久的烦躁。

“我的律师大人,我们做慈善的就是一天到晚到处要钱,你说我们能不把这城市里哪家最有钱,家里的各种亲戚都在什么单位之类的信息搞清楚吗?我们靠这种信息吃饭的,得知道要和什么人套近乎。做慈善虽然是个公益行业,其实在里面的很多人都很功利,一天到晚想着怎么和这些企业合作搞活动,也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哈哈,怪不得你要嫁大款呢,原来也是你追踪目标之一吧?追着追着就到你自己的床上了。”雅君坏笑了起来。

“你看高我了。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目标,我又和香港分部没关系。他自己来我们这办事儿碰上的。”

“我信,你和我说过了。别过度辩解了。你这漂亮脸袋,肯定是过目不忘的。”

“你就别笑话我了。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我怎么答应了。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守着我这摊事儿呢。可是越做我越明白,要做好,我必须有个强悍的后盾,否则我无名小卒能做的真是微不足道,经常还被上面的政策给搅局了。

我希望用老公的钱更快地扩大自己的影响“

”那爱情呢?你从来对爱情没有过什么奢望吗?”

“我也不记得了,也许曾经有过,但是一个事业和家庭综合也算是取中了吧,既不是绝对的现实主义,但也没有那么的纯粹的理想主义。我觉得自己是现实的理想主义者,热恋是短暂,不必为了那个葬送了一辈子的幸福,他对我很好,两个人很和睦,就够了。我更需要的是今后的生活怎么过。怎么样,你要不要加入我?和那个蒋伟国的儿子有戏吗?”

“你快饶了我吧,我可没时间陪他玩。”说着,雅君把剩下的鸡尾酒一口气喝完了。她脑子里浮现了继伟谈起自己公司慈善时候的样子,她相信Josh还在的那段时间,他确实没参与过基金会的抉择。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见过他。但她不得不把对Josh的心痛发泄在他身上。他的主动接近给了她机会。 他送上门来了。自取其辱!

雅君很庆幸茹文已经没有在继续追问她这个话题,而是默默地饮着自己的特基拉日出。茹文是在大陆上完大学来到加州的。雅君一直觉得她很优秀,活得也很潇洒。她做出这个很实际的决定与当初她放弃500强企业三倍的工资而做慈善工作一样果断。她禁不住敬佩这个敢做敢爱的女人。雅君对女人可不可以依靠一个男人的忠诚得到幸福没有任何概念,也许她经验太少,实在没有任何可比较的。她也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对别人,不管男女都没有奢望。对金钱,她也只是在具体的项目有经费不足的时候,才会觉得无奈。平时,她很少花心思在那个虚幻的数字上面。有个居所,能买快餐填饱肚子,她没有兴趣关注其他。她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的沉默。

”那这是你离开学校以来,第一次没有自己的收入吧?会不会很别扭?“

”不知道,总之我有自己的储蓄,大不了撤兵,我可不会看人家脸色吃饭。“

”难道你不需要像那些港剧一样和婆婆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样样都要看有规矩一点儿?

你是不是从现在开始要学着顺从些,乖一点儿,口上温柔一点儿,哈哈?“

”你看我像依人小鸟吗?“

雅君虽然嘴上开着玩笑,但是心里确实怀疑朋友是不是有些过于乐观了。不管怎样她都不作任何阻止。她知道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跤要摔,别人是没放挡住的,哪怕是眼看着对方掉进一个挖好的坑,也只能眼看着他们跌下去,希望他们能爬起来后没有太大的伤势,可以继续往前走完自己应走的路,到时候朋友再去帮着疗伤也不迟。如果他们还没跌进去前被你挡住了,那他们迟早还是会尝试同样的风险,不如让他们早点儿经历自己必经的险境。也说不定,他们掉进去后相当的舒服,也就不愿意爬出来了。雅君在心里默默得祝福她的朋友。

眼角看到Fiona和她的同伴正在往外走,心里不禁有些希望自己今晚也能像茹文和Fiona一样有个人可以让她在家守着。



第六章

雅君有伴儿一起消磨周末的晚上,继伟只能一个人喝了一会儿闷酒,既没人一起出行,更没人在家相守。通常他是不介意也感觉不到孤独的。周末是他赶工作进度的最佳时机。公司里没有人,他可以一个人静静思考公司的下一战略步骤。可今天他与雅君偶遇后,心里一直乱糟糟的。 他打开了已经放在冰箱很久的白葡萄酒,给自己到了一杯。他坐在自己黑色的皮沙发上,慢慢品着这瓶妈妈去年元旦给他送的礼物。屋里的灯全都关着,除了沙发一侧的咖啡桌上的那盏艺术灯。他透过他客厅的窗户欣赏着窗外城市的灯光。他的屋子里刚刚有清洁工打扫过,显得异常得干净。他一向比较爱整洁。不过每个房间里,他都刻意创造出一点“瑕疵“,比如,把书架里的一本书故意抽出来放倒,或者从衣柜里的一排折叠好的衬衫中的掏出来一件打乱。他用这样的方法时刻提醒自己往往不完美的东西才能带来独特的经历,克制自己想去纠正这些“错误”的本能。这一切都是父亲破产那次后,他明白的道理。

不过此刻,他坐在客厅里,并没有注意到墙上挂了一副摆放得歪了点的壁画儿。他正在思考。他和雅君第二次碰钉子了,这让不管情商或商场不常失败的他确实有些郁闷。今天来接她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呢?看他两之间的互动不像是情人?至少还不是认识很久的?干妈总不会希望他去硬抢吧。  不管怎样, 他不能坐观其变。雅君是对的,从蜜罐里长大的他,得到过很多自我肯定,遇到了困难,他会看做挑战, 而不是沉浸在沮丧中太久。关于雅君说的那个没有履行的承诺,他必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想到这,他马上行动起来。 他打电话问与老公搬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的姐姐。姐姐在父亲公司做过很多年。比起父亲来,他更愿意问她。一方面他们更亲近,一方面他觉得她不会对他隐瞒什么,而父亲让他感觉出于个人威严和对公司的整体控制欲望,不一定会什么都告诉他。

“姐,你知道Hope for Kids原来的管理人是谁吗? ”

“咱们的慈善分支?

“对。”

“好像是Charles Leung.”

“你是说现在总部的VP of Marketing?”

“对,你问这干嘛??

“我现在不是兼职慈善基金一些活动吗,有个以前的事儿,我想问问他。”

“什么呀,听你口气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知道我们有过承诺了捐款但没有100%到位这种事儿吗?”

“我具体不清楚,不过如果真有我也觉得不奇怪。”

“哦?你不会是说父亲破产那段时间?”

姐姐这么说让继伟心里咯噔一下,但仔细一想,那都十几年前了,和雅君说的事儿对不上号。

“不是,前几年有几个地产项目受泡沫影响,资金断了链子,好多合约款都迟付了。不过爸爸过了一段时间就解决了。”

“这些事儿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那时候你正好在商学院,你也帮不上忙,没告诉你, 何必多一个人焦虑呢。我和爸搞定的。“

“你们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呢,我们又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儿,应该要我搭把手呀。”

“爸爸知道你一直并不想接受公司,想给你机会现在外探索一下,不想给你太大压力。”继伟很吃惊父亲那时候那么有节制,而现在怎么感觉越来越急了。

”那后来都补上了?“继伟继续问。

”这个具体我要忘了,好像都补上了吧?“

“那我去问问Charles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你问Charles最好有个正当理由,他那个人挺敏感的。而且有些卖老资格。老爸问没关系,我们这些晚辈问,他有可能会很以为检查他工作似的。” 姐姐做事儿总是很有分寸,继伟对她的判断力也一直很信服。他请教她时,姐姐总能给她提点的很到位,今天也不例外。

“好,我明白,我会找个好借口的。” 沉默片刻后,继伟突然转了话题说:”姐,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问过你,你到底为什么25岁那年突然选择离开公司?不是因为我吧?你不会觉得以后爸爸肯定是让我…?“

”当然不是。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要是真想要, 我一定会争的。而且爸爸也不是那么不公平的人。是我自己想要一个更简单的生活吧。我很享受做妈妈。”

“真的吗?你那么能干,我一直以为你会在家里呆不住。”

“所以不能看表面吗,可能就是闹够了, 我没压抑自己什么,开个小店,还能陪着孩子们,很开心呀!”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解。我觉得你才是接管公司的最佳人选。你和爸爸之间也沟通比我好。“

”你不明白,爸爸很在乎你。“

”你不是不知道,我和他总是有些别扭。。。。”姐弟两今晚聊了很久。

姐姐有了孩子后,难得和继伟一聚,但电话上总能找回儿时的亲戚。小的时候, 继伟就一直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把她当榜样。Lisa比继伟他大四岁多,从小就知道要多照顾弟弟。虽然妈妈努力想把她调教成一个乖乖女,可是她自从10几岁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后,风格是很自由的,一点儿也没有家庭主妇的气质。刚上班时基本连面条都不会煮。姐姐曾经说过,妈妈这么过太辛苦,并没有得到父亲的特别的关心,所以她绝不会像妈妈一样,顺从只能被忽略。她决定离开了公司后,开了个小店儿。她的老公是个普通的白领,如果她生意不赚钱,他的也够花。姐姐不顾妈妈当初再三阻止,她跟着老公离开了。继伟也纳闷儿姐姐性格怎么会和妈妈这么不一样却最后也变成了贤妻良母,难道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

周一,继伟很恭敬得找到Charles,说是有媒体侧面探听这事儿,他怕有麻烦,想了解清楚再做对策。这样,他很快了解到Josh事件的背后真相。他们当时因为08年的地产风暴,资金有几年很紧张,不得不临时削减很多部门的费用。慈善部门虽然没有正式削减,但是当时有一个短期债务到期,一位老客户又拖款,他们无奈挪用了一些资金,否则公司会有严重的信誉风险。但客户最终还是一年多后补齐了款项,他们也补齐了慈善的挪用款。继伟要自己的秘书去调查一下这个雅君说的Josh具体是谁,包括还健在的家里人的信息。他想知道这个小男孩的身世,他脑子里在酝酿一个计划。

雅君和Josh虽让他挂心,但他90%的时间还是要放在他的公司项目上。虽然前几年他们业绩惨淡, 最近两年他和几个团队的关键人物商定的软件发展发向非常受欢迎。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小客户,实现了一点儿盈利。他这两个星期专注与会计把公司的项目缕清。  如果与风险投资公司谈判顺利,到了尽职调查那一步,账目的清晰会很重要。提前做一些功课,能加快他们的谈判速度。会计今天发现几个他摸不透的款项,与继伟一起研究。大部分以往的公司费用都是为了维护一个空壳公司,付给政府,法律顾问和注册公司,还有租赁的费用。只是有几笔去向没有标明。

“It looks like it was all before you were in charge.”会计Simon是个胡子拉碴,又矮又胖的男人,不过做起事情来很有条理,让继伟从无可挑剔。又是一个与他接手之前有关的问题。这个公司原来是注册父亲另外一个投资项目下的。那个项目后来夭折了。父亲之所以建议他用这个公司注册信息,一方面因为公司有一些认证已到位,可以节省时间,一方面因为公司账面上还有好几百万亏损可以用在今后的税收减免上。不过也因为这些历史,继伟必须要多花些时间在这些账目的准备工作上。不过还好,这个只是几笔每个月一模一样的支出,估计当时父亲就是用这个账目付了一个员工或短期工。他们只需要和父亲当时的会计确认一下就好了。继伟授权Simon去联系总部原来负责这部分的会计,也就是父亲公司总部现任的财务总裁,并发了邮件给财务总裁打了招呼。虽然父亲的投资是原始股,但在管理上他完全放手,让继伟尽管放开去做。最近父亲可能因为想退休,开始给继伟一些接过家业的压力,但是以往他一向鼓励继伟创造自己的新业务渠道。这一点继伟一直感到很庆幸。

这段时间,他除了单独约硅谷风险投资商,还参加了好几个风险投资的大会。在这些峰会上,很多创业团队聚集在一起,与业界最大的风险投资商一起切磋宏观投资环境和热点项目。在这些活动当中,他认识到不少行业内的人,也了解了对自己公司发展有用的信息。但他也发现很多公司都还在没有盈利阶段,甚至一点儿收入都没有,就大胆为自己估值,想大量注入风险资金。他感觉宏观的投资环境仿佛有些过热。投资公司都在抢着投好项目。这其实对他这样需要融资的小公司自然是好事。但是继伟明白一个公司最终的目的不是融的钱越多越好。就像公司最终的目的不是股票价格有多高,而是真正的产生越来越多的利润。创业公司最重要的是开始盈利,哪怕开始盈利不多,但要先证实了自己的产品的优势,才能稳步前进。而融资毕竟只是一种借债,只有在公司准备好了扎实的产品和营销模式后的融资,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做实业,拓展市场和财务运营之间的平衡是他面临的最大的挑战。

在最近一次峰会上,他也看到了几个伯克利同学在人群里晃荡。他们一起创办了个投资公司。 几个人都很优秀,但是在这个场合的出现让继伟有些意外。这几个同学学习的是历史,社会学或是语言。他知道他们本想追求一些有艺术类或者公益类的事业。他甚至能从他们看到他的第一眼当中觉察到,他们有些惭愧自己放弃了自己的追求,生怕继伟提起他们当初大学时候的志向。也许家庭和经济的压力要求他们不得不跟随旧金山的大流,进入科技类和金融界。继伟明白,他作为一个富家子弟,在没有经济压力的情况下,无法体会别人为何会做出某种选择。大家之间不该比较。别人的幸福自己无法模仿,自己的痛苦别人更无法衡量。他对其他人不轻易提起自己的身世,所以很多同学并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知道的人肯定会都认为他是很幸运的。只有他自己明白有一位蒋伟国这样的父亲心理需要承受的是什么。每个人出生都有自己独特的包袱,时间久了,只有自己明白包裹的分量。

在那个峰会上,继伟还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紧张的面孔,是那天开车去医院接雅君的那位。 他有一种想上去自我介绍的冲动。可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过去。Mark也注意到了他,两个人锁定了略带挑衅的目光,停留片刻,各自都决定还是不接触的好。可是看到了他,继伟压抑了好几天相见雅君的欲望又被燃气。他忍不住当时拨通了她办公室的电话。像往常一样,他只听到了她的留言机。 他没有说什么。留言太被动了。 况且他还在调查Josh那件事儿。没有结果之前,他还是要沉住气。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不确认去接雅君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情人,今天见到他有禁不住感觉自己“吃醋”了。想到这,他忍不住笑了笑。想不到自己还能像高中一样有这种爱情小情绪,他还颇为享受这种感觉的。

—-

其实雅君听到了继伟的那个电话,但她正往外走,她约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前两天针对市长的搜查令已经执行完了。那天她让两个主管此案的侦探员来接她一起去搜查令的现场。市长住在市中心的一座公寓里。雅君去执行搜查令的时候,市长就坐在客厅里,由他的律师陪同。两个人坐在一对很宽敞的单人沙发上,面对面,一边饮酒一边品尝雪茄,仿佛很得意的样子。雅君知道这意味着他们也许早就藏好了她想找的档案。虽然搜查令是秘密拿到的,但她怀疑市长在法院内部有通风报信的,他很可能已经转移了任何可以控告他的罪证。通风报信的人说不定就是陈法官,继伟的干妈Fiona。她的关系与蒋伟国非同一般,蒋伟国又是市长的政治同伙。不管怎样,既然已经来了,必须硬着头皮搜查到底。很多人执行搜查令的时候都故意把东西翻得很乱,即使找不到东西,也让被怀疑人很难堪。但雅君让侦探们给搜查员的指令是必须每样东西都柜柜整整得放回原处。这不光是因为这是她上司总检察官的要求,也是她自己的要求。她知道这样的搜查才能让大家静下心来一样一样检查,而不会因为匆忙而把证据遗漏在什么犄角旮旯了。

市长家里整理得一干二净,没有其他家人在场。雅君看到壁炉台上摆了一张和蒋伟国的合影,两个人看起来很要好。 雅君拿起来这张用木框包住的照片时,市长走了过来。

“这个人你知道是谁了吧?关于他的事儿,你现在恐怕比我还熟。“ 雅君一时不能确认市长微笑是得意还是威胁,雅君知道自己很多方面不是他的对手,她只能尽量保持镇静。Daniel市长和蒋伟国的这张照片是在旧金山著名的医疗专家大楼前照的。那时候的他们都显得那么年轻,甚至还有几分天真。

雅君心里琢磨着:

“他们已经是半辈子的交情了。“ 蒋伟国还像照片里一样瘦高条儿,但市长已经胖了很多。

显得更苍老些。”政治界的座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的,害人也害己。“雅君一边想一边狠狠得看了一眼站在她面前洋洋得意的市长。她放下了照片,继续寻找蛛丝马迹。他们想找的是文件,或者一个记账本之类的,证明市长与某组商人串通一气贱卖市里纳税人的地产。搜查人员忙碌了几个小时,并没有拿到什么嫌疑的资料。

市长的手下一一都跑到家里向他汇报一天的工作,也算是与搜查人员示威。市长的律师在旁边也煽风点火,威胁他们如果有任何不规范的行为,哪怕就是碰到了个花瓶,就会控告他们个人失职,给他们的档案上抹黑点儿。搜查人员沮丧的渐渐离开了。就连两个与雅君配合的侦探也为了自保,说了句软话:

”It is nothing personal Mr. Mayor, we are just doing our job. “也许他们都怕市长对他们今后的工作不利,但雅君并不服气,临走前她走到市长和他律师面前,咬牙切齿得说:“This is not over!”

她的警告让两位比她大一倍的老滑头忍不住大笑起来,仿佛两只老虎听到了一直小猫对她们喵喵叫着发出警告一样滑稽。

”我喜欢你的胆量!虽然鲁莽了点儿,嫩了点, 我还是很喜欢你这种冲劲儿。“市长故意用中文说,不让周围的人听懂。雅君没让自己被他们嘲笑吓到,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来时的气势,在大队人马的最后一个离开了。她关上市长的大门前,又望了一眼市长这硕大的客厅,高高的屋顶,新装修的现代厨房,这完全不难看出他的收入不菲,不符合一个公务员的中等收入水平。为什么这么久大家却都仿佛视而不见呢? 他真的控制了整个城市的心吗?

雅君一边开车一边回忆着搜查令的场景。好在无论市长地位怎么牢固, 雅君认识一个人对他恨之入骨可以帮助她的调查。也就是今天雅君要去见的这个人。  她开到南旧金山市的一个大铁门前。门卫冲她笑了笑,明显见过,但是还是按规矩,快速得查看了她的证件后,打开了电子控制的大门让她入内。她找了离一座3层钢筋水泥建筑的入口最近的空位子停车。虽然她不愿意来这个让她感觉非常沮丧的地方,但工作要求她不得不来这里与一些被囚禁的证人当面沟通,或者与她抓获的贪污罪犯谈条件。她做检察官之前有一股法学院带出来的正义感,总以为法律很符合她自己的理想主义。 但是做了检察官第一年后她就明白了,法律和所有的东西一样,都是买卖市场,弱肉强食。有钱雇辩护律师的要比没钱的拿到更好地”法律产品“。有钱保释自己的要比没钱的享受更好地”法律待遇“。就即便无恶不赦的,法官拒绝保释的,也可以与检察官讨价还价的,因为每个检察官的案件数量太大需要增加结案效率。所以庭下解决对检察官也有利,但代价是必须给罪犯适当减刑。

 正义也是相对的。  雅君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但她不会放弃自己能做的最大努力。

雅君走进楼里,通过了两道关卡的检查后,到了一个四面墙都是玻璃的”会议室”里。这里的戒备不是特别森严,罪犯不是恶性武力犯罪的那种。整体来说,警卫们虽然时刻警惕,但没有好莱坞电影里臭名昭著的SingSing监狱里的那种时刻准备打人的紧张感。雅君坐下后,警卫把一位穿着监狱制服的亚裔囚犯带到屋里,坐在雅君的对面。

雅君示意警卫把手铐摘了。

”You sure?”警卫看她是一位并不高大的女子,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毕竟这个罪犯是因为持刀威胁市长才进来的,万一有什么动作,在门外站的警卫再快也没法不让她受点皮外伤。

“I will be okay. Thanks John. “ 雅君很坚定得说。

她不容商量的语气让警卫恭敬不如从命。毕竟她是检察官,监狱的人是协助她的。警卫到门外去后,雅君问在她对面坐下的罪犯:

”David,你最近好好吗?“

”你说呢?你住在这,你会怎么样?? “David冷笑了一下。

这个那天在宴会上歇斯底里的歹徒,没有了那天对雅君的憎恨,脸上只有一种无奈。在监狱了几个星期了, 没了自由,多了很多时间冷静。一天24小时被束缚着,他不得不重审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接着说:“我都进来了,你还想怎么害我呀?”

”你错了,我是来履行我对你的承诺的。就像我那天告诉过你的,我在调查市长,也许我们能互相帮助“。

David满脸怀疑得看着她。雅君继续说:

”你是个聪明人,那天如果我不把你刀夺下来,你又那么激动,下场也许并不是进监狱,而很可能是进尸体袋。“

”进尸体袋不比监狱差。我现在这算什么呢?我老母亲没了房子住,临时租个郊区的破房子,急病了,

我都没法去看她.”David有些哽咽。

”你母亲的房子肯定回不来了。那一片已经拆掉,新项目也动工了。但你和我配合,我们能一起证明市长没有按规矩做事,我可以帮你惩罚市长,也可以帮助你减刑。”

雅君与他谈话时候的严肃与她在朋友或医院的小朋友在一起的感觉形成很大反差。只有她对继伟谈话时候有过相似的感觉。(这件事怎么了结的?是继伟妈妈的同伙陶德在做手脚?市长知道这样的事吗?是否参与或者阻止了?是我没看明白还是没有涉及到?)

David还是半信半疑,但他也知道现在他没有什么选择。任何出路都是白捡的便宜,即使是送他进来的女人提供的。

“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把市长怎么让你们搬家的来龙去脉都和我讲一下,说不定这里面有一些细节我可以利用在我对他的贪污案上。”

“我当时不在,我在外地打工,如果我在,怎么轻易能让他骗了我妈和我老婆给了那么点儿钱就搬家呢?

那是我们住了好几代的房子了。房子虽破,地点很好的。本来我妈应该在那养老的!“David一面说一面用手拍桌子,好像给自己打节奏似的。门外警卫警惕得朝他们看了一眼。他不得不消停下来。

”那你老婆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人去找你家人的。市长总不会亲自去吧?“

”好像开始就是几个市政府的人来说服她们。但后来有一个人,她们也不确认是不是政府的人,总之,在家里晃悠了一下,挺吓人的。她们发慌。后来市政府提高了一点儿价格,她们就沉不住气接受了。”David说到这脾气又有点儿上来了。“她们被别人骗了。那个地方,光那块地就比他们给的价格高多了。他们是欺负老人和妇女,他们不懂英文,根本不懂市场!”

雅居查阅过一些地产市场数据,她知道市政府给的并不是市场最高价,但也绝对不是David想象那样查得那么远。她怀疑他也是有些贪心。但是不管价格怎样,如果他的家人确实受到威胁,肯定都是不合法的。

“你先消消气。”雅君把谈话节奏放慢,让他镇静下来。她到门口让警卫帮他们两拿两杯水来。

”你太太有没有和你提起过那个来吓唬她们的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之类的?“

”我也忘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我在这,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我脑袋现在不好使了。

反正她们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要不怎么吓成那样。我都嘱咐过她们千万别松口。“水来了,雅君谢了警卫,让David喝口水,她明白任何可以帮助对方喘口气,安抚一下情绪。慢下来才能更好得快起来。

”你太太和老母亲现在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和她们联系一下,我好去亲自问问她们都记得什么。“

”我给她们打电话吧。我老母亲现在身体不好,不方便来这里,我也不忍心让她看我这样。我都一个月没见到她了。你见到她,替我安慰一下她,告诉她我没事儿,我知道她担心死了。哎,真该死!“David后悔得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我那天太冲动了,我看我妈住在那个很不安全的小区,我气坏了。我这脾气一直改不了。“

”你的辩护律师有没有帮你申请保释,有法律援助的机构专门提供保释金。“

”你是说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还不如我知道得多呢,我看他注意力不在我这。“

雅君明白他的意思。很多做公共辩护律师的都是刚毕业的学生,业绩并不优秀。只是暂时在这安个家,挣点儿经验,这项工作又累工资又不高,一旦有更好的工作,大部分马上走人。只有极个别的有能力又有公益心的人才会踏踏实实帮助David这种雇不起私人律师的。

”我回头和他联系一下,我有个朋友在一个非营利机构工作,

专门给低收入家庭提供保释金。 我让你律师帮你申请一下保后候审。“

David听了这个马上打起精神来:”真的?如果我能出去就太好了。

最起码我可以在家里做点儿事儿,带我妈去医院之类的。”

“只是试试,这没有保证,你明白吗?”

“明白。这不试白不试。再说你要我帮你告那个市长,说不定那个手带镰刀的家伙又去威胁我老婆和老妈,我在那他们会更安全。“

”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配合你,我不怕,但我得保护她们。”

“不是,你说手带镰刀的家伙?”

“对呀,就是去威胁他们的那个人,哦,对了,我刚想起来,我老婆是说过他手上有个纹身,像把镰刀。”

雅君顿时感觉心跳加速,难道是….” 

她很快结束了和他的对话,然后让他马上打电话给他妻子,接着就去了他们家。婆媳两个租了一个东湾奥克兰市附近的小两居。租金便宜,但是交通很不方便。  雅君知道Eminent Domain的法律条例允许市政府征收她们老楼坐落的那块地,但是这必须是为了城市里大部分居民的利益才能牺牲个别人的财产权利。市政府现在在那块地上要建的办公楼,谁也不敢肯定真的就是对大家都好,还是只对建筑公司好。市参议员们投票通过不代表真正的反应市民的意见,市长在这里面的介入程度很难衡量。以前市里有规定,超过某个规模的项目都要市民一起投票才能通过。但是市长当道太久了,早已在前几年的投票中以增加城市发展速度和工作效率的借口,说服了大部分投票的人取消了那一项。这下市长只需要控制参议院里10几位人的意见导向,好操作多了。虽然拆迁付给这David家人的钱不算少,但在旧金山那种地点绝对再买不来一个小两居了。现在David老婆和母亲都很后悔,感觉自己被骗了。  她们离开自己熟悉的唐人街和一起住了一辈子的邻居,感觉六神无主。

“可我当时和婆婆想,80万美金也不少呀,再说那个家伙来了两次,我还在楼下去买菜时看见过他几次,好像跟着我似的,我实在是怕了。邻居们逐渐都搬了,楼里空了。我女儿在外地上大学,那时候她暑假马上要是回来了,我实在是担心呀。”

在开车回法院的路上,雅君脑子里反复想象着那个手上有镰刀的男人。David的老婆描述的图案细节让她想起了她10几年前看到过的一幕。

这绝对不是个巧合。 她越来越坚信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对的。想到这里,想到那只手的主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忍不住心里气得发抖。其实她本不该吃惊的,难道她还想说服自己那是哥哥给她请来做生日派对的小丑吗?她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把车子在高速公路的休息站停下来,让自己缓和一下。拿出手机, 向她心灵这么多年来唯一的避风港寻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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