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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女魔头大闹成都府 殷天正隐退锦官城
往事如烟,转眼已经到了南宋乾道八年(公元1172年)。当年与北宋结盟、合力灭掉辽国的金国日渐强大,对退到淮河以南的南宋王朝步步紧逼,连克陕西多处州郡,南宋战局不利,眼见得偏安一隅也将化为梦幻泡影。危难之际,左丞相兼枢密使虞允文主动请命镇抚四川。甫一到任,虞允文便招兵买马,屯田积粮,积极筹划北伐,以图变被动为主动,击退入侵之敌,进而光复中原。
尽管锦官城方圆几百里戒备森严,但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战争还很遥远,成都府仍然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
正值暮春时节,城门口一大早就聚集了很多人,城门一开,便见人潮涌动,赶车的、挑担的,携儿带女,呼朋引伴,行色匆匆,各奔前程。这一日城门口当值的是昭武校尉陈韬,也就在无意之间,他瞥见一人。那人大约二十岁上下,宽额头,深眼窝,不象是汉人模样,似乎还有些呆头呆脑,陈韬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其实巴蜀之地,蛮夷甚众,陈韬并没有十分在意,可是那年轻人发觉一个军官模样的盯着自己,先自有些心虚,神态就显得不大自然。陈韬见状,便命令军士把他拦住。
陈韬沉着脸盘问道:“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
那年轻人瞪大眼睛,反应了半天,才用蹩脚的汉语答道:“我叫任哲,呼罗珊来。”
陈韬一时没听清楚,这人说的分明是汉语,叫“任哲”,可“葫芦上来”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没听懂。再问别的,这个叫“任哲”的似乎也听不大明白。
陈韬十分不耐烦,就吩咐一声:“搜!”两个军士立即扑将过来,三下两下将任哲掀翻在地。上上下下翻了个遍,并没有搜出匕首、短刀之类的凶器,只从任哲怀里搜出一个油纸包。军士呈给长官陈韬时,任哲努力挣扎着想要阻拦,另一个军士当即用刀把照他前胸狠狠地磕了一下,痛得任哲连连咳嗽。
陈韬也注意到了任哲的反应,心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东西。他一边打开纸包,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任哲。纸包打开来,里面包着两件物事。搁在上面的是一方丝质的粉色绣帕,绣帕下面却是一本十分古旧的羊皮书。
陈韬展开绣帕,只见帕上绣着兰花,上面还有毛笔写就的行书小字,大概是一阙词,一看就是女人之物,陈韬不由冷笑。再看那本书,封面上的文字显然不是汉字,旁边的军士面面相觑,谁也认不出一个字。陈韬随手翻开一页,扉页上一个图案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火苗分三层,每层分三支,上面一层从下面一层的其中一支火苗上生长出来,三层火焰整体呈摇曳上炎之势。陈韬脸色骤变,大喝一声:“魔教妖孽,给我拿下!”众军士一拥而上,将任哲死死地摁在地上,五花大绑,一根草绳几乎勒断了任哲的脖子。
陈韬没有想到,他的一声断喝却招来了一位真正的“魔教妖孽”。
话说陈韬和十来个军士正押着任哲回衙门,意欲详加审问,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的魔教乱党。刚走到一条小街僻静之处,就听得一声娇叱“把人留下!”随着话音,一人从街边茶楼上飞身而下。陈韬定睛一看,拦路的是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披散着一头长发,上身草绿袄,下身墨绿裙,映衬得一张俊脸也泛着绿色。可惜如花美貌,尽带阴狠杀气!陈韬大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敢从官军手里劫人!”他一挥手,道,“一并拿下!”
军士们欺她一个女人,争先恐后扑了上来。这女人却不是省油的灯,柳腰右旋,左手一扬,眼见寒光闪烁,似飞雪映月,耳闻利器破空,如骤雨穿林,冲在前面的军士登时一片惨叫声。更有一道白光,如长了眼睛一般,从人群中飘飘忽忽钻了过来,直射向陈韬。“柳叶飞刀!”陈韬惊呼一声,急忙闪避,但他连脚跟都没挪开一寸,左肋处已经中了一刀。尽管这一刀并不深,但陈韬再不敢轻举妄动,他怕万一刀上有毒,用力会催动毒性。绿衣女人见众人都不敢向前,仰天大笑,骂道:“一群草包!”
绿衣女人笑声未止,忽见一骑冲开人群,飞奔而来。马蹄尚未停住,那马上之人就脚点马鞍桥,腾空而起,有如苍鹰搏兔,直扑绿衣女人,眨眼之间已经连出三招,用的明显是大力鹰爪功。来者十指如勾,连环三招都是向着对手面门招呼,绿衣女人当即被迫退十几步远,鼻尖堪堪躲过指尖。一个前纵,一个后翻,单就这三招看起来,绿衣女人轻功似乎更胜一筹。
电光火石的三招过后,两人定住身形,重新拉开架势。绿衣女人这才有功夫打量来人。这汉子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高大威猛,一双豹眼,两道白眉,紧身打扮,身后背着一把阔刃钢刀。绿衣女人特别注意了白眉汉子那双手,十指如老树虬枝,骨节粗大,倘若被其鹰爪所伤,岂止皮开肉绽,定能分筋错骨。
绿衣女人冷哼一声,道:“好厉害的鹰爪功!来者何人?”白眉声若洪钟,喝道:“虞丞相驾下定远将军殷罡。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绿衣女人暗自思量,心说这白眉汉子,年纪轻轻就官至定远将军,想来是有些真本事。她不敢大意,决定先下手为强。只见她扭腰舒臂,双手齐发,一片白光扑面而来。对面众军士已经知道厉害,慌忙躲闪,只可惜街道狭窄,匆忙之间无处藏身,只落得你冲我撞,豕突狼奔。殷罡却不以为意,他自恃掌力过人,竟然迎着寒光一掌劈去,掌风到处,飞刀四散飘落。他正自得意,却没料到飞刀雨中有那么几叶极其轻薄,并未被击落在地,掌风到处,迎风散开,掌风过处,又借着风势卷了回来。殷罡暗叫“不好”,却为时已晚,只觉后脖颈部一阵刺痛,急忙收掌,勉强站稳脚步。那女人见对方势众,也不恋战,一把抓住任哲,腾空跃起,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阵得意和嘲讽的笑声。
殷、陈二人只得带着缴获之物禀报四川宣抚使虞允文。
听了陈韬汇报,虞允文关切地问:“两位伤势如何?”
“多谢大人关心,不碍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见这魔女并未在刀上喂毒,只是些皮肉伤。”殷罡答道。
虞允文点点头:“那就好!”
陈韬将书和绣帕呈上。虞允文掂着书,翻了几页,说道:“诸位,这本书上的文字老朽也不认识,但这火焰图案是魔教记号无疑。因此老朽以为,这应该是波斯文字。对了,陈将军,刚才你说什么‘葫芦上来’?”
“是的,大人。属下记得那个叫任哲的是这样说的。”
“嗯。那就对了,这个任哲应该来自西域花剌子模呼罗珊,而这本书应该就是拜火教的经书。”听虞允文说到西域邪教,众人皆叹服老丞相见多识广。
虞允文又展开了那方绣帕,不由惊呼一声“哎呀!”连带众人也吃了一惊。虞允文问道:“陈将军,你刚才说那人姓‘任’?”
“是,大人。他自己说叫任哲。”陈韬应道。
“任哲,任英,任英,任哲……”虞允文喃喃自语,众人不解。
“诸位,先不说这本书,单说这方锦帕,大有来头啊!”
“请大人赐教!”陈韬道。
虞允文将桌上绣帕双手抚平,语气中满含景仰之情,缓缓说道:“‘天教搏百花,作小英明如花。’要说绣帕只是寻常之物,可作这一首艳曲的,乃我朝一位贤相张忠定公。”
“啊!”众人十分诧异,心想,魔教的人身上怎么会搜出张咏的词作?于是,虞允文将任英行刺张咏之事如此这般叙述了一遍,众人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虞允文一手拎着绣帕,继而说道:“从你们手中逃脱的这个人来历可不一般,说不定是当年魔教头领任英的后人啊!”
“原来如此!”陈韬瞥了一眼殷罡,慢条斯理地说道,“陈韬惭愧,学艺不精,不是那妖女对手。殷将军号称‘鹰爪王’,居然没能拿住这魔教余孽,实在是可惜啊!”陈韬话里有话,格外的意味深长。
“陈韬……”殷罡怒道。
虞允文摆摆手,示意陈韬不要抱怨,殷罡也不好再发作。虞允文道:“殷将军,我相信你的功夫和品行,若非碰上劲敌,岂能失手。”他岔开话题,接着说道,“自大宋迁都杭州,北方一直不太平,而我巴蜀之地没有战祸匪患,百姓安居乐业,固然是天时地利兼而有之,但最要紧的还是人和。我等需谨记张忠定公治理四川之政策,务要善待百姓,即便是一时糊涂入了魔教的,也要宽大处理,但是对裹胁民众作乱的魔教首领切不可手软。今日逃跑的这个任哲,必然与任英有关系。还有那个妖女,居然能暗算了殷将军,必是魔教重要人物,还请陈将军用心追查此二人行踪。”
“遵命!属下一定不放过他们。”陈韬应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殷罡。
随后,虞允文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只单单叫住了殷罡。陈韬冷眼扫了一下殷罡,悻悻然出门而去。
大概是今日之事让虞允文颇为劳心费力,身体有些吃不消,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头上便冒出些虚汗。殷罡忙扶虞允文坐下。虞允文手捧胸口,脸色煞是难看。他吁了一口气,说道:“天正,你屡立战功,如此年轻就官至定远将军,大家还是非常信服的。”“天正”乃是殷罡表字,虞允文这样称呼下级,足见交情。“大人……”殷罡刚想插话,虞允文就摆手打断,接着道,“陈韬并非那种嫉贤妒能的人,他一直对你心存不满,所为何来?”殷罡不语。
虞允文道:“对金夏作战,你是立过不少战功,而在围剿魔教方面,你却没有任何战绩。张咏大人曾经释放过许多魔教教徒,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你的曾祖父。魔教教徒的后人无不夹着尾巴做人,象你这样能在军中升职封官的那是绝无仅有,众人有些猜忌,你也应该理解。”
殷罡肃然道:“属下明白!”
“天正啊,老夫近来身体大不如前,想来也是黄泉路近了。”
“大人太过劳心,还请保重。”殷罡道。
“没什么……”虞允文呷了一口茶,正色道,“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轮回。天正,如果老夫不在了,以你的身份和禀性,在军中肯定呆不下去,甚或有杀身之祸,不如早早离去。按理说,朝廷用人之际,老夫不该劝你离开,可你对虞某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不顾念私情,我不希望你日后遭遇不公。殷将军,你千万要记着,你曾是朝廷命官,无论何时都不能忘了民族大义。”
殷罡跪拜,道:“大人珍重!殷罡谨记大人教诲。”
虞允文咳嗽了两声,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正啊,老夫要交给你最后一个任务。”
殷罡道:“请大人吩咐!”
“陈韬祖上与魔教有仇,我不下令他也会全力去调查那两个魔头行踪,可怜他老母亲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我有些不放心。你暗中跟上他,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成与不成,只待他回到成都,你径可自去。”
殷罡再拜,应道:“大人放心,殷罡定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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