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叔打小就是他的堂哥董文丞的跟屁虫,他深深了解文丞大伯正直本分说一不二的耿直性格,今天看着他堂哥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般,头也不回地回家里抄家伙来收拾九姐,哪里还敢让九姐在这里等着,二话不说拽上九姐向村东洨河堤岸方向一溜烟跑去……
后来听村里人说,被文丞大娘反插在家的文丞大伯,似乎已经出离愤怒底线,两眼暴露血丝,气冲斗牛横扫千军般地踹断了自家的两道门栓,劈坏了挡门的三道篱笆,撕破了荣江叔叔、孟花大伯的鱼白汗衫,都没有被拦下来。最终还是在林子爷横躺在大门口以死相逼,文丞大伯才把铁锹重重地摔执在猪圈墙上,一头钻到屋里蒙着头睡觉去了。直到午饭时分人们在九姐家红薯窖里,才找到了脱粒机的三角带。
在这一刻千金的三夏夺粮之际,人们根本顾不上九姐没头没脑的,什么又是死人啦,又是伤人啦的疯话,“呼隆隆”脱粒机的蜂鸣声,不久就又响了起来。
不到晚饭时,文丞大伯前后院一大家子的小麦全部脱粒完了,九姐所说的死人伤人事件根本没有发生,似乎一切又归于平静。
晚饭时已经把麦子拉回家的,武丞叔的邻居孟花大伯,碎嘴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端着饭碗凑到文丞叔大门洞下面,边吃饭边阴阳怪气地,高一声低一句地说着上午九姐的疯事儿,嘟囔着自己刚穿没几水的新鱼白汗衫,被文丞大伯撕破的不平。换来的结果是被武丞叔骂了几句,悻悻地端着碗回自己家吃去了。武丞叔咳嗽了两声,来到玉英、玉芬两个姑娘住的东厢房,看了一眼正在他们家吃饭的侄女九儿和她的两个姑娘,“哎!”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开,九姐开口了,“别看孟花叔现在指手画脚瞎嘚瑟,今年秋天他家雪宪一定会被沙子砸死。”九姐喃喃自语道。
“九儿,你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我的亲姑娘!”武丞叔正在为自己好好的一个侄女,咋就一下子变得如此稀奇古怪而叹息,又听见九姐在说疯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叔,我说的是真的,这个事儿我也管不了,这是天意,不但如此,孟花叔家雪敏妹妹,别嫁人,嫁了人用不了十年头上就得疯了,我这不是真疯,她家雪敏才是真疯,不过她的疯我能治。”九姐不但没有听了叔叔的训斥停下来,反而嘚不嘚地又说了这些让人听起来摸不着头脑的话。
就在武丞叔叹着气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街里传来了玉芳婶子高八度的呼喊声。
“建平他娘,可不得了了!你……你家建平让脱粒机把手给弄下来了,赶紧去花贵那里看看去吧!”
组里的大脱粒机是省定点农机厂栾城第一机械厂的名牌产品,再潮的麦捆子,不用解开捆扎绳就能自如吞吐脱粒,原生产队长张粑粑家族三十亩的麦子两三个小时就已经杆粒分离,只剩下装车往回拉了,下一个家族董建平家,也已经脱粒了一多半,建平娘眼看就要打完自己家的麦子了,负责搓麦粒的她,拍打了拍打身上头上的麦芒,提前回家给老公和三个儿子做晚饭去了。为了赶时间这爷四个晚饭都没顾上吃,没想到刚刚把锅烧开,就传来这样的噩耗。
于花贵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感冒发烧还能给乡亲们对付对付,出这么大的事儿,别说于花贵了,就是贾吕王新志,就是新志他老爷子,神医王俊在世也看不了啊!
又是拖拉机手张小兵,又是那辆农用拖拉机,这次不但是拖拉机头,后面还拖拽着一个三米长的车斗,坐在车斗上的已经不是文卿大伯和春江叔,而是浑身是血的建平和他的父亲和哥哥。他父亲抱着二十几岁的儿子建平,瘫坐在拖拉机斗上,面色比儿子建平还要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建平的哥哥董蛋蛋儿一脸凝重茫然惊愕地蹲着一旁,二龙戏珠灌溉渠大路上已经没有了九姐的身影,只剩下河北12东方红拖拉机呼隆隆打雷一样急迫怒吼,连窜带跳地向洨河堤岸上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