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的同桌Y突然有天对我说:你应该叫我姑姑的,按照辈分。
那时候,我对这个没什么概念,只是突然愣了一下,她是学习委员,扎着一根小辫。
用自动铅笔的时候,我有时会抽几根铅笔芯给她,很细的那种,一不小心就断了,
我的作业有时候总是空着几题,她总会把答案说出来,然后再让我补上去。
我回家吃饭的时候,问我妈:她说我应该叫她姑姑,为什么要叫她姑姑?
我妈随即问了我爸,说出她的名字,我爸说喔,她是Y家的女儿,
好像是这样的,按照辈分,是很远的亲戚,你是应该叫她姑姑的。
但是我从来没这样叫过她。
上美术课的是个老头,有时候脸很红,就像喝了酒一样醉醺醺的红,他正讲着怎么画,
我看到Y的一个橡皮从桌上滚了下去,于是下去捡,然后抬头和她讲,掉在你凳子下面,我够不到。于是她低下头,伸手却也够不到。
大概美术老师看着我们很久,以为我们在干嘛,也马上从讲台上走下来,无声无息的,我只感觉到一阵痛,他一手抓着Y的辫子,
一手拧着我的耳朵,让我们站在了讲台边上。
下课放学排队的时候,她没有和我讲一句话。我看到走在前面她的耳朵,觉得真好看。
那时候玩的东西很少,下课的几分钟,男孩子玩弹珠玻璃球,女孩子就是跳皮筋,
每天到放学回家,我总是赢着满满一裤兜的弹珠,晃荡的发出玻璃撞击玻璃的声音,
那声音比硬币好听多了,排队回家的时候,走到一半的路上,我都把它们分给了同学们,
但是最好看的那颗总是单独的捏在一个手里,直到有一次被别人发现了:
是偷偷留给Y的。
三年级,四年级,五、六年级,我的同桌都换了,其中一个短发的W,她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她弟弟老是嘲人吐口水,
但是奇怪的是成绩却非常的好。
有天,上写毛笔课的时候,前面的传本子下来,传到我们桌上的时候,
我一不小心拿的时候,打翻了没盖上的墨水,晃出来的黑墨水,泼到了正低头写字W的鼻子上,我还没来的及笑或担忧,或准备道歉,却眼睁睁的看到W举起剩余的墨水从我头上浇了下来。
我想这人怎么会这样?
放学回家,下过阵雨,路边野草上爬出几只蜗牛,我蹲着看,Y也过来看一会然后走开,
于是我踩着路上有几个小坑积留着小积水跑上去追赶着,然后她就跑的很快。
夏天,另外两个女同学趁我家午睡的时候,就跑来偷偷摘我家门前树上的桃子,
我家的小狗追着她们跑了很远。
那棵桃树已经不在了,却后来有天突然想起。那天睡到第二日后的天青色,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还在下,不知落了多少。以前家门前路口那颗桃树,记忆中,桃花开的是烂漫,有蜂和带花边的蝶徘徊。
若是一阵雨后,带着风吹落粉色,掉了一地;还有些落在边上的小渠沟里,三三两两的被流淌的水漂走了。只剩下树上的叶,因为雨水,绿的更绿。
班上有个发育比较早的男孩H,和我蛮好的。
我和他去过一趟安徽,因为H爸爸那时是个卡车司机,常常往外跑。
他说他爸爸的安徽客户家有个女儿很漂亮。
几天后刚好有一天是周六,他爸要送批货去安徽那里,于是他约我坐上他爸爸的卡车,
那天我们晚上在她家吃到了很好吃的一道菜:是土豆片青椒炒肉片
饭后H一直在教她做作业,直到他爸爸叫我们说要回去了。他才依依不舍
开到一半回程的路上,H睡着了,他爸爸停下来检查车轮胎,我爬起来给他打着手电筒。
后来有天下课的时候,H和我讲起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然后问我,班上你喜欢哪个姑娘?
我说:Y啊.可是,我叫她姑姑的。
H说:只是叫叫的吧?我去帮你问到她生日,到时候你送她个礼物好了。
回家的时候,我和我妈说:我要买个东西送人。我妈问我:你要买什么?
我说:发夹。
初中的时候不同班,高中也不在一个学校了,有个暑假,Y来我家,
我叫她上楼,她站在我家二楼的阳台上和我说话,她就靠在栏杆上,双眼明亮。房间里的表哥一直催着我和他下完那盘下了一半的棋。
大学的时候,我知道了Y学校她宿舍的电话,就打了电话给她。
接起来的一个女生问我找谁?
我说:找我姑姑。
对方愣住的时候,我说了Y的名字。
她才说:喔~……
后来有时我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我听到电话里女的在喊:姑姑,过儿来电话啦。
她结婚的那天,我赶回家,但是中转的时候等了太久,,最后还是错过了酒席,
她穿着婚纱,裸露的颈,细长洁白。我把红包放到Y手上,说着祝福的话。
她的姐妹们开玩笑的问:那我们的呢?我们也是你姑姑啊。
我记得以前的学校里有很多很高很大的冬青树,每次开的很小的花,蝴蝶和蜜蜂很匆忙。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妈妈问我:你们班上哪个女同学最漂亮?
我说了姑姑的名字
只是后来,每次我回到家乡的时候,路过学校门口都没进去,那些高大的冬青树;
我想,它们应该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