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站在门口的小姑整整衣襟,回头扫一眼屏声敛气的众人,然后压住嗓门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准备敲门。
锃亮的防盗门缓缓打开,高大挺拔的大鹏手提公文包正欲出门,迈脚抬头,顿时惊得脸色煞白,手里的车钥匙“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见到人,坐实了之前的猜疑,众人反而不约而同地大脑短路般愣住了。
“咋地了……”
随着一声轻呼,一个身材姣好,长发披肩的饼脸女子走出卧室。
“婊子,不要脸……”
回过神的娟娟“嗷”地一声,越过小姑,撞开大鹏,扑进门去抓住饼脸撕打。
门外的人慌了,大姑小姑们一窝蜂冲进来,大家七手八脚地作势劝阻疯了般的娟娟,顺手你薅一把饼脸的头发,我踢一脚饼脸的屁股,几个女人抓挠在一起,坐在地上的饼脸鬼哭狼嚎,一时场面失控。
娟娟打累了,靠在大姑肩头嘤嘤地哭起来。
饼脸衣衫不整地伏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嚎着,藕白的双腿一抽一抽的,拖鞋早已不见了踪影,血红的趾甲衬托得一双小脚丫越发显得狐媚撩骚。
“害人精,去死……”
余光所及,娟娟怒从心头起,“噌”地挣脱大姑的怀抱,抬起腿照着饼脸的一只脚狠狠跺下去,咬牙切齿地用力碾压着,正想爬起来的饼脸又杀猪般地叫起来。
大家又一通拉扯,有人呼唤着找大鹏,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大鹏的影子呢。
在小姑和表姐表妹的呵斥下,饼脸止住哭,老老实实地坐到妃床上,接受大伙的盘问。
很快问清了,饼脸叫李燕子,23岁,河南来的,“金碧辉煌”练歌房的服务员,跟大鹏好了快半年了。
想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蒙骗了半年时间,娟娟止不住又哭起来。
“滚得远远的……婊子生的,再敢在这里卖,看我不撕烂你的小X!”
离开前,小姑恶狠狠地警告饼脸。
2
杜娟娟的父亲退职前是县民政局长,母亲是一中教师,娟娟是家里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像公主般捧着长大,高中毕业考进本省211学府,年年拿学校最高奖学金。
大学期间,娟娟谈了个同班同学,黑龙江人。开始交往后,身为学生会主席的男友就承包了食堂里买饭的差事,每每有同学排队排得不耐烦,娟娟坐在一边玩着手机就吃上了可口的饭菜;每天晚自习,男友会耐心等她,陪她走过校园里那片漆黑的小树林,直送到宿舍楼下。男友星光熠熠的笼罩和无微不至的宠溺,滋养了她将近三年的大学时光,为此,娟娟一度成了一众小学妹羡慕嫉妒的对象。
毕业前夕,男友的寡母坚决不同意儿子留在山东,不惜以死相逼,娟娟的父母也不愿意宝贝女儿去“那个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两个年轻人在犹豫不决中报考了各自家乡的公务员选拔,考完笔试进面试,后来先后接到录取通知,到最后只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开始时两人天真地以为只要感情在,再远的距离也不是问题。可是上班后任凭怎么软磨硬泡,爸爸妈妈一直不松口,七姑八姨轮番找机会上阵劝说,大人们讲的头头是道,什么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啊,独居的男人不安分啊,常年守寡的婆婆难斗啊,每人都有一大堆发生在身边的案例堵你的嘴,两年不到,娟娟开始动摇了。
大鹏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大鹏学历不如娟娟,但也是正儿八经的二本,一米八出头的个子,长得一表人才,人见人爱。大鹏刚入职民政局,就被局长老杜一眼相中,观察了三个月不到,托人做媒,赶在自己退休之前,为女儿举办了婚礼。
婚后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在孩子出生之后,娟娟不止一次反思过自己的生活,老公老实靠谱,女儿漂亮可爱,越想越觉得留在父母身边是最明智的选择。
3
成功捉三儿之后,大姑把众人召集到自己家里,以家长身份对所有参与者约法三章:第一,严格保密,对自个家那口子也得守口如瓶;第二,娟娟的爸爸刚查出心脏病,这种打脸的事不要让他知道;第三,娟娟先回娘家,离不离根据大鹏的表现自己拿主意。
大姑跟娟娟妈妈沟通后,两个女人以给孩子断奶的名义安排娟娟住回了娘家。娟娟呢,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晚饭后跟父母聊会儿天就上楼,把自己关进卧室,任谁来也不开门。
出事后第一晚上,大鹏就来了,站在门外捏着鼻子低声下气求饶。
“媳妇,开门啊,媳妇……”
“这事是我不对,你得听我解释啊……”
“别生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得……”
“看看咱闺女的面子吧……”
“再不开门,我跪下了……”
……
门里面的娟娟,倒在床上泪流满面。
上午在现场她是气坏了,可是大半天下来,她已经不生气了。仔细想想还有气可生吗,人虽然是老爸看中的,可谁也没勉强你啊,这之前不是还一直觉得婚姻美满、春风得意吗?怪就怪自己有眼无珠,背叛谈了5年的男友,挑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半年了,这个混蛋竟然没露出一点点破绽,自己还傻乎乎地跟他盘算着生二胎呢,王八蛋,这日子是不能再过下去了!……可要是离了婚,事情传扬出去,一向要面子的爸爸受得了吗,这还不得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啊……
跳楼!这个想法蹦出来时,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行不行,爸妈怎么办,女儿扔给谁?以后想都不要想了……
娟娟想了五天,大鹏接连跪了五个晚上。这期间,大鹏的爸妈带着孩子来了几次,当着娟娟爸爸啥也不说,得空就央求娟娟妈妈,啪啪地呼着脸,替儿子赔罪。可是有什么用呢,出问题的是他儿子,公婆再好也是枉然。
第六天晚饭前,妈妈平静地说:
“吃完饭我叫你爸出去走走,要是闷得慌就哭一报吧,别憋坏了。”
抬头间,分明看到妈妈眼角闪动的泪花和鬓边一缕刺眼的白发。
娟娟没搭腔,瞬间在心里拿定主意,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4
第二天上午,娟娟坐上了北上的列车。
当初给男友的分手电话打得异常艰难,男友最后一句话,说的她差点改了主意:
“以后有事打这个号码,我随时接听!”
几年来虽然一直没联系,偶尔也有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最近一次是半年前,大学室友说,某某准备谈婚论嫁的对象又分了,当时娟娟想起自己提出分手时男友的不舍,还自责了很长时间。
列车在飞驰,家里的乌烟瘴气离得越来越远了,她的内心变得异常平静,她知道,在铁轨的尽头,有一颗始终不曾远离的心一直在为她跳动。
再难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到了目的地已是晚上十点,她叫了出租,报上男友曾提过的离家很近的一个酒店名字。随着距离渐近,她似乎重新感受到了男友身上那久违的气息。
酒店条件不是很好,卫生不到位、床单被罩洗的泛了白,但是娟娟觉得像到了家一样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浑身轻松,洗刷完毕,到一楼餐厅吃了饭,在大堂拿了份本地地图。
时间还早,娟娟溜达着向附近公园走,她不知道男友的家在哪个位置,要是意外相遇了,该是前世的缘分吧。
很快到了,园子里游人稀稀落落,满池塘的荷叶、郁郁葱葱的大树、小榆树修剪的树篱、连绵的草坪,好像整个城市的绿色都在这里集合了。
娟娟深吸一口气: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她掏出手机,输入那个曾经倒背如流的号码,拨了出去。
通了,没人接!
继续往前走,前面一对年轻的夫妻正带着刚刚学步的女儿看小松鼠,妈妈扔出几粒葵花籽,松鼠们抢的不亦乐乎,爸爸怀里的宝宝开心地笑起来。
一大一小酷似的五官,女儿放任地撒娇,爸爸宠溺的微笑……娟娟看得出了神:在孩子天真烂漫的童年,谁有权力轻易剥夺她享受父爱的权力呢?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来,娟娟抹了抹眼角,按了接听键,把手机举在耳边,沉默着不肯开口。
“妈呀!说话呀!”一个高秀敏似的大嗓门吓得她一哆嗦。
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迅速挂断电话,算算时间还来得及,给大鹏发微信:明天上午十一点,济南西客站接。
顺手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