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像颗种子,开出花或是长成树;人生是场逆旅,赤条条来亦赤条条去。初生之时起,我们就被爱着,也一路学着爱恨,以柔软或刚硬的姿态。去爱或是去恨其实容易,难的是去善待,善待那些我们理解和不理解的爱恨。
我曾昏睡着梦了一场,其实就是昨夜。梦见自己困在很深的枯井里,有人扔给我一根长绳让我往上爬。我自知爬不上去,却不敢放弃,靠一双手尽力承受恐惧与身体的重量,一点点往上挪。黑暗没有尽头,我不停呼唤谁的名字,一开始Ta会回应我,告诉我Ta在;后来,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我开始哭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在上面同我说:“你是不想上来了吗?或者你上不来了吧!我走了。等一个人是件无趣的事,等一个不会出现的人更是浪费时间。”然后我听见那人离开的脚步,然后长绳断了。从半空坠落的时候,我仿佛听到谁在我耳边细语呢喃着,让我安睡……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心想就此睡去吧。心里庆幸有这场坠落,默默祈求落地那一刻我不会疼太久。摔下井底的时候,我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感到锥心刺骨的疼痛。然后,我醒了,睁眼看见窗外一地阳光,又莫名地欢喜起来,觉得看得见真好,踏在平地上真好,我还活着,真好。忽而想起,来学校前夜同父母的争吵,想起姥姥因为腿疼夜夜的呻吟,想起爱我的人们,和他们的疼痛辛酸;想起西安的雪,合肥的天,长沙的雨,还有你;想起初为人母的凤飞,想起艳阳里笑靥如花的小桂子,想起湛江海滨阿璇和她的男人,想起和我一起长大的姑娘们。或明或暗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铺开,流动,让我哭了又笑。明明只是做了一场梦,却有了劫后余生的感慨,不知是好是坏。姑且认定是件好事吧,毕竟,这世界鲜活又美好,而我还能哭笑。
我是个偏执狂,自以为聪明又有几分才气,表面柔和,骨子里其实清高孤傲,常常话里藏刀,挑着偏爱我的人去刺。妈妈常说我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孩,你说我属猫,雪妃说我是妖孽,而成老师说我是匹野马,生性难驯,也不知哪里才有我的草原。可是啊,他们都原谅了我的不羁。我却长久地学不会温柔地去爱,学不会善待。那些躁动不安的情绪,我毫不吝啬地全扔向他们。细细想来,真是愚蠢。我爱我妈,不输任何人,最不能看她受委屈,最怕她在我面前哭。我曾发誓要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可是,有次爬衡山,她一个人背着我和表妹还有她自己三个人的行囊,并且不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忍不住朝她大吼大叫,恶语相向。她只说:“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可是你体质向来就弱,我更怕你累着啊。”之后的行程,我一个走在前面,没有再说一句话。是的,我在生闷气,生自己的气,比任何时候都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体质。这大概也成了我偏爱军人的原因之一,因为体弱所以有了对力量的崇拜,想要借一双手去保护想保护的人。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底气十足地对我妈说:“东西我们来拿,您只管看风景。”
其实,我知道自己为何不能平和地去表达爱,因为现实的“我”和理想的“我”存在着我自己无法忍受的差距。在亲情和友情里,我希望自己是可以被信任,被依靠的一方,而现实中我常常是被照顾的那个。在爱情里,我希望自己可以被欣赏,被当作独一无二,而我又知道自己并不是优秀到不可取代。所以,我其实是不自信的。这样的不自信让我慌乱不安,无所适从,也让我无法善待那些爱我的亲人和朋友。可是,我不够强大,不够完美又是他们的错,我竟然任性地把对自己不满发泄在了他们身上……
你离开的时候,和我说:“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当时觉得莫名其妙,你说要走,自不会怜取眼前的我。现在忽而明白了,我也许永远不会完美到我想要的程度,但我应该善待拥有的爱,并且温柔地去爱。
如果你也曾和我一样,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善待生命里的爱恨,不要焦躁,不要慌乱,去寻找那些柔软的记忆,它会让你释怀,让你慢慢接纳自己,接纳那些曾让你无所适从的爱。
亲爱的人们,愿你们安好,一切都好。愿所有的爱,都被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