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人和他的狐朋狗友聊起干活儿所积累的方法和经验时,往往会说:“在剧团里拉过三十年的幕就成半个戏班长。”让人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根据剧情的需要,伴随乐曲的节奏,恰到好处地开幕闭幕,让幕前幕后、台上台下的所有人心满意足,绝非一般匠人力所能及。《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等革命样板戏普及到乡村时,坦人所在的村子就把原先歌颂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所用的皇冠、蟒袍、纶巾、绣鞋塞到“冷门”背后。年头节下,业余刷团的演员便反穿皮袄演起样板戏来。
村上的业余剧团每到农历的十一腊月开始排练戏剧,春节期间演出。作为演员的社员可以不顶风冒雪积肥送粪和打碾庄稼就挣来一两个月的工分,既少出蛮为又风光。坦人便向团长申请加入业余剧团。
坦人腰弓背驼提不起袍,五音不全入不了谱,不必试戏,团长一目测就是进入不了角色的料。导演和演主角的大姑娘小伙子把坦人更放不到眼里。但坦人由于太诚心经过再三的要求,最终被业余剧团所接纳。
业余剧团四五十个人属临时组织,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俨然像正儿八经的一个摊场。
给团长打茶倒水,给主角宽袍解带,给文武场面搬桌子摆板凳,给煤油气灯里添油加气等等,就是坦人干的活。团长赏识他的殷勤和细心,便安排他拉幕。
台口的红缎子大幕,一般情况下每场戏拉两三次,戏正式开演和剧终。可隔着演员化妆和出场的台上偏后地方,不同颜色的三四道幕得配合剧情的进展,不失时机地拉动,坦人很是操心。
幕拉熟练了,不听鼓乐板眼,不细看角色出入,凭潜意识操作就能机械自然地变换幕的层次和色彩。
剧团曾应毗邻公社领导的邀请,在一个镇子上演《智取威虎山》,点名让吼毛净的团长扮演座山雕,团长就兴致勃勃地装扮起来。
座山雕的威虎厅里得点上灯,剧组就用一只旧木桶,桶口放上一个装五六斤清油的脸盆,指头粗的五根棉花灯捻子用四五斤重的石块压在脸盆里点燃,用一根麻绳吊在座山雕头顶的上空。当杨子荣背身枪击灯火时幕后操作者必须应枪声把灯弄灭。灭灯的机关是用一根细绳将一块铁片悬于灯上,枪一响,拽细绳的人一松手铁片落下将灯压灭。
为了慎重起见,团长事先安排坦人操作灭灯。谁料杨子荣拉好架式一扣手枪扳机,子弹却卡了壳。枪虽没响,但灯应该是灭了的。坦人操心过度就不知所措,却把吊灯的麻绳一把解开,木桶及脸盆、清油、石头不偏不斜砸在座山雕头上。
刹那间台上台下乱了套,座山雕被灯砸伤,杨子荣再没备要里应外合地捉拿匪首,……。坦人只好将台口大幕拉下,一场戏算就此结束。
若干年后,被冷落的历史戏剧又热起来,业余剧团从“冷门”背后捡起道具行头并添置了些新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形象重返舞台。
坦人平日里打工糊口,年头节下回到家乡还是不忘登台亮相,手虽然有些生,但比起那些新手,拉幕的手艺还是上乘的。
有一年正月初八下午,村子里上演秦腔历史剧《生死牌》,加演折子戏《伍员逃国》。伍员身背二三尺长的钢鞭叛楚投吴――程式化的在戏台上耍武把子。
坦人站在台口的一角,准备折子戏一结束就把大幕拉严。伍员耍得兴起,手中的钢鞭抡得风吼,台下一片掌声。
坦人被台下的花花绿绿惹逗得脸热心跳,一门心思在“万花丛中”。这时不知扮演伍员的副团长有意还是故意,竟然一钢鞭将坦人扫落台下跌在几块烂砖头上,腰椎错了位。
坦人原本就腰弓背驼,错了位的腰椎治好后更加地卑躬屈膝,永远直不起腰来,就彻底打消了再登舞台的念头。
生人不知就里,往往认为坦人谦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