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好题目 - 草稿

晚上八点,图书馆的楼梯间里。

“现在你来背一下竹林七贤吧。”说话的这个男孩子白白净净,声音也是软软的。他在提问身边的女孩子背书。女孩坐在台阶上,头埋在两腿之间,没精打采的。

“这个我知道……就是王安石、苏轼……欧阳询……”

“欧阳询是写书法的,是欧阳修,你又记……”,男孩子蹲下来,凑到她身边,听到了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忍不住笑了,“居然睡着了,我的阿喜怎么像个小动物一样……”他脱掉身上的羽绒服想给女孩披上,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间……

“啊!”祝一白从梦中惊醒,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室友们都已经睡了,他紧张地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除了下铺翻了个身之外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没有吵醒他们。他瞪着眼睛愣了一分钟,然后慢慢坐起来,确认床帘拉严实了之后就打开充电小台灯,趴下来,翻开日记本。他要记下每个和阿喜有关的梦。

一白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四十,已经是第二天了。他写下日期,开始回忆梦中的内容。突然,他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酸涩难忍,“啪啪”两声,两滴泪前后脚滴在了纸上。他颤抖着落笔,笔尖却正巧点在泪滴上,晕开了。一白扔下笔,双手不知所措地胡乱翻着日记本,可眼前的内容全都是模糊的,他什么都看不清。终于他忍不住翻身伏在枕头上,咬住被角……

正好被翻到的那篇日记上写着——

“2017年7月10日:今天,我旁边两个空了一个多月的座位上终于来了两个妹子,一个白白胖胖,一个又黑又瘦。女孩子们可真有意思,连上厕所都要一起……”


“哎呦我又有白头发了,快来给我拔拔!”宫喜对着镜子抱怨道。

图书馆的女厕所里刚装了一面很大的全身镜,对女孩子们来说简直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别别别,我不敢,我下不去手。”

“又不是拔你头发。”

“但我觉得你会疼……”

“可是我都告诉你了不疼。”

“那也不行,我走了。”何明月转身要出卫生间。

“好好好,别走”,宫喜一把把她拉回来,“你给我捡出来,我自己拔,这总行了吧?”

明月站在她身边一丝不苟地找着白发,两张脸贴得很近。

“阿月,你这香水也太香了吧。”

“我室友送我的小样,给你喷点儿不?”

“算了算了”,宫喜一脸嫌弃,“这味儿太少女了,不适合我。”

宫喜和何明月今天刚来图书馆占的座位。图书馆的这一层除了进来的右手边有几排书架,其余都是一排一排的长桌子,和高中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她俩在最后一排,何明月靠窗,宫喜在她右边。

“宫,我收拾一下去上课了啊。”

“太好了,最后一排只剩我一个人了,又可以脱鞋了。”

明月刚走,宫喜就迫不及待了。她甩掉凉拖,连脚带腿翘到桌子上,把书本往大腿上一摊,正准备好好看书,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真奇怪,这脚步声明明刚开始很快,却突然慢了下来。宫喜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听到脚步声已经来到了这一排,并越来越靠近自己,最后这个人拉开自己右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原来桌子上摆小电风扇的奇葩就是他啊”宫喜偷偷在心里笑了笑,却不敢偏头看这位同桌到底长什么样,余光只是觉得瘦瘦小小的。她一抬眼看到自己光着的脚丫子,急忙把腿放下来,穿好鞋,端端正正地趴在桌上了。旁边的男孩全程没有任何动静。接着整整一下午,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噼里啪啦的,应该是在敲代码。

明月发微信问要不要吃晚饭。宫喜抓过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开始往里塞书。就在这时,坐在她右边的男孩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宫喜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因为太痒了。

男孩还以为吓到了她,一脸抱歉。他指了指桌上的电脑,“同……同学,你座位下面有电吗?”,男孩脸都憋红了。

“不知道,我还没试过。”插座在桌子下面,宫喜给电脑插上充电线打算钻到下面试一试。

“你不用试了……这一排的座位只有我这里有电。我是想说,你可以插在我的插排上。”

“啊……好的,谢谢你了。”宫喜还没反应过来,男孩就站起身出去了。宫喜也很快收拾好书包站起来,没忍住偷偷地翻开他桌子上书的第一页——

祝一白,原来这个害羞的小男生叫祝一白呀。

突然,宫喜感到远处有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自己,虽然用余光看并不是祝一白,但她还是吓得连忙坐回自己的座位。想翻开书装装样子,奈何她刚把书装进书包,桌子上空空如也。眼看那个同学就快走过来了,她脑子一热,猛地扬起头,给他了一个大大的露齿笑。

走过来的这个男生高高壮壮。他先是被宫喜的笑吓得一怔,又很不自然地向她挥了挥手。可能是因为他又高又胖,那一招手简直就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宫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次是真笑。也许是宫喜自己也有点微胖的缘故,她和胖的人相处就会特别自然。

胖子坐到了宫喜左前方的位置,他把书包随便往桌子上一撂,就转过身斜趴到宫喜的桌上:“你认识我啊?”

“不认识啊。”宫喜连忙道。

“你今天才来占的座吧?”

“对,我和我同学一起来的,她上课去了。”宫喜指了指左边的空位,也就是胖子的正后方的位子。

“我说我每天都来图书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手机振动了一下——一定是明月等急了,“我去吃饭了”,宫喜敷衍地笑了一下,背起书包赶紧撤了。

晚饭后洗了澡,还来不及等头发干,宫喜和何明月就扣上帽子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了。天已经黑透了,夜晚的风还算凉快,不远处篮球场上的喧闹和树叶哗啦啦的声响混在一起——夏天的声音。

“我觉得咱们挑的位置可真不错,旁边的小伙伴都特别友好,我右边的小哥哥和你前面的胖子都和我搭话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好看呀,你人见人爱,到哪儿都受欢迎。”

宫喜最了解何明月,知道她这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夸奖。就像每个很爷们儿的女生身边都会有跟屁虫,何明月就是宫喜最忠实的小迷妹。但宫喜还是高冷道:“你够了,我有自知之明的。”何明月嘿嘿一笑,把宫喜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天啊,你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刚接水回来的明月惊魂未定,悄声道,“多福和雨果也在这层学习!不过我没敢和他们打招呼。”

郝多福和雨果大一大二的时候和明月、宫喜是同一个学生组织——太阳手工队的。雨果的原名本不叫雨果,他说不好普通话,总是把“如果”念成“雨果”,于是有了这个外号。久而久之,大家都忘记他原名叫什么了。

“天啊,多福也在,多好的机会,阿月你可得把握住!”

明月喜欢多福几乎是太阳手工队人人皆知的事情。他俩大一的时候就在同一个小组,什么任务都是两个人一起。大二了,就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迟早会在一起的时候,明月在其他组员的怂恿下向多福表白了。多福没答应,只是说明月是他在大学期间的最好的朋友。明月本来就脸皮儿薄,这一来每次碰见多福根本不敢抬眼。尴尬了一年多之后,就在一个月前,明月请多福帮了个忙,又在去外国玩儿的时候给他带回来了礼物,之后两个人算是恢复了大一时候的正常交往。

“算了,没戏的,咱还是好好复习吧。”明月翻开课本。

这时,前面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胖子猛然坐起,就像从梦中惊醒了一样。定格了大概五秒钟,他迅速抓起来了之后根本没有打开过的书包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明月都看呆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八点钟一到这儿就开始睡了吧。”

宫喜点点头:“他就是来这儿睡了个觉就走了。他还说他每天都来图书馆,那真是太浪费资源了。”

“咱们也快看书吧,不然也算浪费。”


宫喜习惯熬夜,打完游戏已经一点多了,她点开微信——“祝一白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宫喜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现在他可能已经睡了,但宫喜通过请求后还是忍不住发过去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

没想到对方秒回:“你好!”

宫喜想了想,还是装作不知道他的名字好了:“你是?”

“我是图书馆的一位小伙伴。”

“你怎么加的我的微信?”

“你的整理箱上有你的姓名和电话。”

“你是图书馆的哪一位小伙伴?”宫喜想看看祝一白会怎么自我介绍。谁知道对方不回复了。过了一会儿,宫喜很害怕他睡过去,就又发了一句:“你为什么加我微信?”

结果这下又是秒回:“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

“那你说说你觉得我哪里特别?”

“你光着脚把腿翘在桌子上的样子很可爱。”

宫喜哭笑不得,可爱,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塑造爷们儿形象,现在却被别人说可爱?这个匿名小哥哥是祝一白没跑儿了,可他为什么不愿说他是谁呢?宫喜想了想,说:“你都告诉我这么多了,你觉得我还猜不出来你是谁吗?”

对方隔了很久回复道:“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明天我们见面能装作这段对话没有发生吗?我很害羞,也很恐惧处理面对面的关系。我是真的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才鼓足了勇气加了你的微信。”

宫喜一时竟不知所措,她想着祝一白小小一只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紧张地打出这一段话,就觉得实在是太可爱,太惹人怜了。她开心地回道:“想只做网友也没问题呀,那现实中我们就装作不认识吧!”

第二天,宫喜早早地就到图书馆了。远远看见祝一白已经在座位上学习了,不知道为什么,宫喜心里突然有种久违的,小鹿乱撞的感觉。她还是装作很自然地走过去,但当她快走到她的位置上时——

宫喜的第一反应是座位被别人占了,因为她的椅子上多了一个厚厚的垫子。她走过去,看到桌子上有一张被两颗糖果压住的纸条,一下子笑了出来,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猜透了。因为纸条上写着:“坐下吧,你没看错,这就是你的位置。”

太软了,宫喜一坐在软垫子上,就好像跌进了幸福的云朵里。她突然发现桌子上原本摊得乱七八糟的书竟然被摞得整整齐齐;她的手偶然触到桌子上的瓷杯——竟然是烫手的,一定是刚接的热水;她打开桌上的小垃圾桶,里面干干净净,可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扔了橘子皮进去。宫喜用偷偷往右边看,只见一白专心地敲着代码,好像对她刚才一系列的反应以及这一瞥毫无所知。“你才是个特别的男孩子”,宫喜心里这样想着,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软绵绵的东西充满了。

不一会儿,何明月来了。她快步走过来,利索地把书包往椅背上一挂,坐在座位上,一脸踌躇满志:“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追多福!”

确实,郝多福和雨果就坐在外面靠门的位置,每次进进出出都能看到。宫喜拍拍她的肩膀:“你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要怎么下手。”

这时,一个黄头发的女孩子抱着电脑走到祝一白座位上,两个人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女孩就又搬了一个椅子过来,和一白肩并肩挤在一起看电脑了。这一系列动作都被宫喜看在眼中,她虽然不敢有任何动静,但小嘴早就撅得很高了。她无心学习,边胡乱翻着书,边在心里抱怨着女孩怎么还不走。

明月看到宫喜的表情,笑了笑,也往右看,突然眼睛一亮——

“毕瑶!”

黄头发女孩看向这边,也是很惊喜:“月月,竟然在这儿看见你了。我也在这层学习,我电脑坏了,让我哥给看看。”

“我最讨厌乱认哥哥的人了。”宫喜小声在明月耳边说。

“别这样,阿喜,她叫毕瑶,我们班同学。”

宫喜还是一肚子怒火,她站起来抓起一本书就往外走。

“啪”的一声,这本书摔在雨果桌上:“你跟我换座位”

雨果一脸茫然。

“就换一会儿。”

“您耽误我学习了”,雨果进入插科打诨模式,“我就是换,也是和明月换,我这位儿,明月坐最合适。”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多福。多福害羞地笑了,但手没停,还一直在刷题。宫喜气得装作拿书要往雨果头上拍。

“成成成……”雨果卷起一本书,夹着一支笔过去了。宫喜坐下来,看了看旁边一直安静刷题的多福,突然坏笑起来,心里盘算着怎么帮明月追到他。

“你看着我,我算不出来题。”多福的脸都涨红了。

“哈哈哈,多福你可真好玩儿。对了,蜘蛛侠上映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多福停下笔,很认真地看着宫喜,“我同意雨果和你一起去看。”

“哈哈哈,那我命令你和阿月一起去看。”

多福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拿起笔开始学习。宫喜就一直盯着他的笔尖在纸上点开点去却什么也写不出来。多福也干脆放下笔:“你扰乱了我学习的心情。”

“那就一乱到底。其实吧,我跟雨果换位儿就是想和你说这事儿。阿月脸皮儿薄,让我来邀请你的”,宫喜决定替何明月勇敢一把,“今天晚上7点整,你和阿月北门见。”还没等多福反应过来,宫喜就抓起书溜了。


“谁让你这么和他讲的!”何明月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摔。

“我不是为了你好吗,你又不够勇敢,所以我才……”

“我一直在后悔一年前的自己太勇敢了,才会给他表白,弄得现在连朋友也做不成。”

“阿月,勇敢不是坏事,大学都快要结束了,想做的事情要是还不敢去做,会留下遗憾的。”


记得第一次在太阳手工队例会上听多福做自我介绍。他是那么腼腆,整张脸都红透了。性格内向的明月就觉得他和自己是一路人,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每次太阳手工队举办手工坊的活动,在为同学们准备好材料并教会他们之后,明月和多福也会躲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自己做自己的手工。有一次他们俩缝了两个布娃娃,明月缝的是小女孩,多福缝的是小男孩。晚上明月刷到多福的朋友圈,他晒了两个布娃娃的合影,配字是“我们”。

可一切却似乎一直在和明月作对。多福曾经和她开玩笑说:“你还是不要请我吃饭了,你请我脱单吧。”可是那个时候,在明月眼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她只是震惊和疑惑。因为只是玩笑,笑一笑就过去了。

可是从那之后,明月越来越多地关注这个男孩子,并渐渐地喜欢上了他。这一年的12月31日晚上,他们相约一起跨年,当然还有太阳手工队其他的小伙伴。零点的时候,大家一起压马路。多福突然朝明月探过头。明月沉默地玩着手机,其实心都要跳出来了,可多福只是看了看她的手机屏幕说:“你手机居然还有电,我的都自动关机了。”

再到后来表白……其实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表白。深夜,多福发来一张他和雨果的聊天截图。雨果说:“你难道不知道那个丫头喜欢你吗?”明月压住嘴唇,发了一句“没错,是这样的”就立刻关掉手机屏幕。漫长的十分钟后,屏幕又一次亮了……

“对不起。”


明月想了很久,叹了口气,抬起头:“阿喜,谢谢你,但是我不会去的,我不敢勇敢了。”

晚上7点,阿喜一个人慢悠悠地往北门走,她在告诉明月之前自作主张把票买了,总不能浪费,而且本来自己也挺想看这部电影的。不就和多福看场电影吗,尴尬就尴尬吧,她不介意。可是当她快走到北门时,“天啊,我没看错吧!”,宫喜又眯起眼睛认真地看了看——没错,等在北门口的人是雨果。

雨果也是看了又看,确认走过来的人是宫喜之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啊,宫喜。”他迎上去在宫喜肩膀上拍了一下:“多福不愿意来。”

“阿月也不愿意。”

“和着是你自作主张的啊,还说是明月邀请。”

两个人说笑着出了北门,朝电影院走去。


看完电影回到学校,宫喜正好在女子小区门口碰见从图书馆回来的明月。

“多福给我桌上留了小纸条……”明月从口袋里掏出来给宫喜——

“明月,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很抱歉之前我那些玩笑话引起了误会。我有一个喜欢的姑娘,虽然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但只要她没有结婚生子……”宫喜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明月。

明月也笑了:“没事,这才是他的风格嘛。”

“……但只要她没有结婚生子,我就会等下去的。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愿意伤害你。我心里有别的女孩子,就算和你在一起,也不能给你最美好的感情。谢谢你,你是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明月笑了笑:“其实,看到他说的这些,我一点也不难过。我想,可能我早就没那么喜欢他了。之所以还想追他,大概是对那段美好时光的不甘心吧。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宫喜第二天有早课。不到八点,何明月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图书馆人还很少,本来她已经觉得自己来得够早了,没想到她前面的胖子早就到了。明月刚坐下不久,胖子就转过身来:“同学,你有刀吗?”

明月吓了一跳,他的身躯太庞大了,一靠近,挡光不说,就像一片乌云压了过来,让人十分压抑。她的桌面上就放着一把剪刀:“剪刀可以吗?我整理箱还有水果刀,我给你找找。”说完,明月弯腰去翻脚边的整理箱。

“这个就行。”胖子兴奋地接过剪刀转过身去。

明月找出了水果刀,取下了盖子,抽了一张卫生纸擦拭着。这时胖子又转过身来,看到明晃晃的刀子,先是吓了一跳,又笑了起来:“不用了,我用完了,你这还在图书馆私藏管制刀具啊?”明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起了剪刀和水果刀。

胖子一点也没有转回去的意思,而是整个人都趴在了明月的桌子上:“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学日语,我同桌学韩语”,明月指了指宫喜的座位。

“哦,这样啊,我是学电信的。我叫赵沟渠,你呢?”

“啊?你叫什么?”

“赵沟渠啊。你没听过那句诗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哈哈哈,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叫何明月呢?”

“天哪,不会吧,那咱俩也太有缘了!”

很久之后,当何明月和赵沟渠再回忆起这天早晨的对话的时候,沟渠说,他根本没用剪刀,只是看到她桌子上放了一把,就以借剪刀为由和她搭话。其实他早就知道何明月叫什么,只是想故意引出这首诗。他们相视而笑,彼此眼睛里的光芒和那个夏日的早晨清澈的阳光一模一样。


何明月上晚课的时候收到了宫喜的微信——“阿月,祝一白把我电断了。”

宫喜特别莫名其妙。她上了一天课,晚上才去图书馆。本来想着一白很久没见自己了,一定会很兴奋。谁知道祝一白不仅一眼也没看她,还在她刚坐下没多久拔掉了他的插排。不一会儿,宫喜原本插在上面充电的电脑就快没电了。

“阿月,我该怎么办呀?”

明月一边时不时用眼神跟随着在教室里转来转去的老师,一边紧张地在桌子下面回宫喜的微信——“他肯定是想引诱你主动和他讲话。”

“他竟然这么有心机,那我今天还就不让他得逞。”宫喜一眼也没看祝一白,弯腰捡起插头站起来拍了拍赵沟渠的宽厚的肩膀。

“怎么了?”沟渠回过头,笑得憨厚又热情。

“同学,我能在你那儿充个电吗?”

沟渠二话没说接过插头插在自己的插排上,回头笑着看着她:“我叫赵沟渠。”

“我叫宫喜,谢谢你啊。”

“客气了,有事儿吱声啊。”

宫喜坐下来,余光忍不住往右边飘。祝一白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敲代码。


又是凌晨一点,宫喜收到了祝一白的微信:“周三晚上七点的时候,我路过北门,看见你了。”

宫喜的脑子飞速旋转了一下,没错,正是她和雨果去看蜘蛛侠的那天晚上。难怪一白要断他的电。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回,难道要说:“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喜欢的是你,请你继续追我”?

“不不不!”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就把宫喜吓了一大跳,“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们只是同桌……可是,我们……”想着想着,宫喜就忘记回祝一白消息了。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她就给明月发了一条微信——

“阿月,我好像喜欢上我同桌了。”

可宫喜一到图书馆可没把她气死——毕瑶又和祝一白挤在一起,看着一白帮她调试自己的电脑。宫喜气儿不打一处来,“咣”的一声把保温杯重重放在桌上。毕瑶和祝一白都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过来。

毕瑶终于走了,宫喜感觉到一白偷偷看了她几眼,她虽然心里有点小高兴,但还是绷着脸。过了好一会儿,一白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同学,我能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我叫宫喜。”宫喜气不起来了,笑着把电脑递给他,整个人和刚才都好像不一样了。

整个下午,一白和宫喜的对话都是——

“我看你的系统很久没有更新,帮你更新了吧。”

“好啊,谢谢你。”

“你不用VPN吗?我帮你安装一个吧。”

“好啊,谢谢你。”

……

“你的系统我没法儿激活,现在很不稳定,我能给你重装吗?”

这次宫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好啊,谢谢你。”



(更一下高潮)

“天啊,你刷朋友圈了吗?管院的一个妹子得了白血病!”

“那不应该是雨果的直系学妹吗?”

“对,雨果还说,她之前每天都跑步,生活得特别健康。”

“唉,你说得这种病真的是运气的问题吗?不过,白血病有什么预兆吗?”

“雨果说她就是总流鼻血,然后前几天发烧检查出来的……哎呀,你不是也总流鼻血!”明月张大了嘴,是真的吓到了。

宫喜白了她一眼:“别咒我啊,我身体好着呢。”

到了图书馆,宫喜去卫生间,明月提着俩人的包先去座位上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宫喜还没回来。明月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振动声从她的书包里传出来。“这个傻子,一定是没带纸被困进去了”,明月从桌上拿起一卷纸往卫生间走,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羞辱”她。

明月还没进卫生间就大笑道:“哈哈哈,宫喜你个大傻……”,只见宫喜倾着身子,两手撑着洗手池,整个池子都染红了。

“你别害怕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流那么多次鼻血,这次怎么也止不住。”

明月走过去,自己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站在她身边。又过了大概十分钟,血终于止住了。这十分钟里,明月想了很多,但不知道要怎么和宫喜讲。宫喜从她的表情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可别乱想……下星期可就考研了。”明月没说话,看宫喜刚才一直自己拿凉水扑自己额头,就撕下来一格卫生纸去擦她额头上的水。可就在她的手触到她额头的时候……

“你发烧了!”

宫喜狠狠地把她的手甩开:“你有病吧!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考研了,这样你就可以少一个竞争对手了是吧?”

“我陪你去医院。”明月强压怒火。

“滚!”宫喜转身冲了出去。

何明月回到座位上,宫喜并不在。她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起来。赵沟渠听见动静赶紧转过身来:“怎么了月月?”祝一白也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何明月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给了他们。祝一白什么也没说站起身走了。他最了解宫喜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什么地方。赵沟渠拍拍明月的肩膀说:“月月你想多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考研了,现在大家都很敏感。可能宫喜本来心理压力已经很大了,你想,她正常的时候不也是脾气很大,经常莫名其妙的。一会儿我陪你去给她买个感冒药。”

过了一会儿,一白拉着宫喜的手回来了。宫喜坐下来面无表情地整理桌子上的书,一白走到明月的身后:“你陪她回寝室休息吧。”

“我不想让她陪我。”宫喜赌气道。

“她就是想让男生陪她回去”,刚才一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毕瑶转过身,“可明天我们四个都有期末考试哎。”

宫喜什么也没说,抓起书包自己走了。

“我不走,我不要每次都用热脸贴她的冷屁股。”明月翻开书,拿起笔,重重地把笔盖拔掉扔在桌子上。

沟渠站起来拍了拍祝一白:“没事,就让她俩静一静吧,宫喜期末考试也考完了,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咱还得好好复习呢,大四了可不能挂科。”

一整天考得人焦头烂额,吃了晚饭,明月就去了图书馆,打算先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觉再学习。一白已经在了,看到她一个人来很惊讶:“阿喜没和你一起来?”

“我从昨天晚上就没见过她。”

这时樊歌跑过来了:“阿月,你能联系得上阿喜吗?导员急着找她呢。”

“我没见她,怎么了?”

“今天下午我们专业出精读课成绩,她挂科了。”

“天啊,大四挂科要怎么办?”

“只能重修,可能拿不到毕业证,要延迟毕业了。”

“你联系她了吗?”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刚才又打,一直是正在通话中。”

本来吓出一身冷汗,一听刚才是正在通话中,明月稍稍放心了一些,赶忙掏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白血病……挂科……毕瑶的风凉话……自己的冷漠……考研的压力……

明月吓得一下子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一白一直捏着她肩膀的手也颤抖了起来。这时,赵沟渠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月月,唉,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们听说新校区的生态楼有一个姑娘跳楼了吗?听说也是考研党。月月你可要给我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尽管告诉我,我开导你。”

明月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的什么声音都听起来不真切了。这时,手机振动了起来。沟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明月按了接听,缓缓把手机举到耳边,五秒之后颤抖着把手机递给祝一白。

一白接起电话,才听了两句就站起身往外跑。

明月浑身开始剧烈地发抖。赵沟渠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坐到明月身边,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

运动场的看台上,赵沟渠和何明月并肩坐在一起。偏偏这天晚上风很大,这样也好,吹得人根本不能思考任何事情。

赵沟渠抽出一张纸巾,一手温柔地托着明月的后脑勺,一手拿纸巾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擦掉她被风吹出来的鼻涕:“快十一点半多了月月,咱们要赶不上门禁了。”

“我不想回去。”

“好,你想在操场过夜,我就陪你”,沟渠脱掉羽绒服给明月披上,“晚上冷,你先穿着,我再回寝室取一件。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儿等着我!”

但等赵沟渠再一次跑回操场的时候,明月已经不见了,他边给毕瑶发信息边往女子小区跑去。已经到门禁的时间了,小区的栅栏门上了锁。

“渠哥……”

沟渠回过头,是祝一白。他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虽然只有几个小时没见,他却像是已经几天都没有睡觉一样。

“渠哥,阿月回去了?”

“我在找她”,沟渠掏出手机,刚看了一眼就紧张地抬起头:“毕瑶说她没回宿舍……”

一听这句话,祝一白终于崩溃了,他瘫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赵沟渠不知所措,只能蹲下身紧紧地抱住他。一白哭得喘不过气来——

“我……我看见……看见她了……”

“你看见谁了?”明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前。

祝一白来不及擦去满脸的泪水和鼻涕,他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拉住明月的衣领,几乎是咬牙切齿:“何明月……你究竟在搞什么……你觉得还不够乱吗……”

“小白……”赵沟渠去拉他,祝一白重重地把何明月推向她身后的树上,赵沟渠迅速伸手隔开明月的头和树,明月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沟渠的手上,粗糙的树皮一下子把他的手磨出血来,赵沟渠吸了一口凉气。明月终于哭出声来,沟渠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祝一白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阿月……对不起,我太害怕再失去你了……”

“可是”,明月皱了皱眉,“刚才阿喜给我打电话……”

“到底怎么回事?”赵沟渠一头雾水。

“那个姑娘不是阿喜”,祝一白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阿喜今天想回新校区走一走,散散心。走到生态楼下面,一个姑娘说她的手机没电了,想借阿喜的手机打个电话。姑娘说她可能打得比较久,就给阿喜买了一杯热奶茶,说半个小时后小南门见,还把自己的手机给阿喜作抵押。阿喜嫌等在外面太冷,就让姑娘用完手机给她打电话,然后她就去一个朋友的宿舍里打游戏了。后来那个姑娘就……就带着阿喜手机从生态楼上跳下来了。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警察就从她摔坏的手机里取出SIM卡,查到通话记录,打给了阿月。整个过程阿喜一点都不知道,直到我赶过去,弄清楚了,才找到她。太晚了,我就没让她回来,她住在那边朋友的宿舍了。”

明月和沟渠都说不出话来,一白低下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看见那个姑娘了……生命太脆弱了……我再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了……”



(先更分手吧)


教室里是x控灯。何明月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只有她头上的那一排灯亮着,大半个教室都是黑的。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写了一大半的论文,明月只是焦急地划拉着手机。明明宫喜说赵沟渠半个小时之前就从图书馆出来了,不应该现在还没到。

拧把手的声音——教室的前门被轻轻打开。赵沟渠走进来,又转身轻轻关上门。“叭叭叭”,凡是他走过的地方灯全都亮了。一下子还不适应这么亮的光线,明月用手遮了下眼睛。沟渠坐到她身边,用自己更厚实的大手轻轻覆到她的手上。“哇,好黑,什么都看不到了。”明月笑了起来,沟渠用嘴轻轻地触了一下她薄薄的嘴唇,然后慢慢把手拿开。

赵沟渠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她的电脑。何明月的脸涨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沟渠转过头看着她,明月觉得那个眼神直勾勾地,有点儿不自在,就低下了头,余光里沟渠还是一直看着他。

“明天你去送我吧。”

“啊,真的吗?你终于同意了!”明月开心地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太好了,我真怕你不告诉我一声就一个人坐地铁去机场了。”

沟渠又不说话了,明月只好继续低着头扣手指。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快三个月了,每次在这种时候还是会觉得尴尬得喘不过气来。

等明月再看向沟渠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充满了泪水。明月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啊,你别这样,没事儿的,只有两个月嘛……”明月觉得自己很奇怪,平时想到沟渠要走总是偷偷掉眼泪。可是赵沟渠好像对她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只要在他身边,明月心里安详又踏实,一点儿也不会难过,仿佛时光就会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


雪停了,空气中湿漉漉的水汽让原本的寒冷变得更加刺骨。已经十一点多了,路灯灭了一部分,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刚结束自习匆忙回宿舍的人。地面又湿又滑,有的地方结冰了。沟渠没有拉明月的手,而是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明月只好小心翼翼地牵着他的袖子。他们已经在这条考研时每天反反复复经过的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了。

“月月,我根本不知道我以后会在哪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和你在一起,我会感觉自己受到了束缚。”绕了很多圈子之后,沟渠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明月一下子放开了拉着沟渠袖子的手。真是直白呢,明月低下头,边看着自己的脚边继续往前走,没有说话。

“月月,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走路的时候抬起头,要有自信。”

反正你总说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就算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你也要说出来,好让你自己有安全感,从而在这段关系中占有上风……这些话明月永远不会说出来,其实她完全理解赵沟渠的心理。

“好啊。”何明月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赵沟渠显然非常惊讶,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不会难过吗?”

何明月笑了笑:“会难过吧,但是没关系,我觉得这个结果也挺好的。”已经到女子小区的门口了。“那我进去了”,明月像往常一样朝他摆摆手,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兄弟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说:“早点睡!”

突然,沟渠一把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同样的地方,和几个月前被祝一白推到树上之后一样。明月的头被他按得整张脸贴在他的胸口上,闷得透不过气,眼镜也在脸上硌得难受,但熟悉的温暖还是让她伸手抱住了赵沟渠。

半分钟后,沟渠松开了她。明月的眼镜上布满厚厚一层雾气:“天啊,我什么都看不到了”。“你怎么这么可爱”,沟渠掐了掐她的脸,很想再亲她一下,但忍住了,“再见。”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明月笑着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女子小区。她走得很慢,觉得沟渠应该已经离开了,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坐到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下。

“好奇怪哦,好像也没有很难过,原来分手是这种感觉”,明月自言自语道,“从现在开始我没有男朋友了。”明月低头掏出手机给宫喜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了她分手的事情,然后就关掉了手机。大概又静静地呆坐了十几分钟。这时,她突然发现赵沟渠没走,看见明月望过来,他开始拼命地挥手。

十二点的门禁时间到了,小区的栅栏门已经上锁了,明月走到栅栏门前:“你还没回宿舍,一会儿把大爷喊醒又该骂你了。”

“我后悔了,明月,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你在说什么?我已经接受那个结果了,所以没关系……”明月皱着眉头,好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太冲动了,我做了错误的决定。”沟渠的声音里已经夹杂着哭腔了。

明月此时倒是很冷静:“你觉得是你在做那个决定的时候冲动了,还是现在冲动了?希望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沟渠双手伸进栅栏抓住了明月的双手:“我想清楚了,我们在一起”,他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明月。

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明月低下头,你说分就分,你说和就和,所有的事情本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可你自己就随随便便做决定了。明月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好”。

赵沟渠笑了:“对不起,月月,我再也不会和你说什么分开的话了。”明月也笑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爱这样一个人,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他是否考虑她的感受,明月根本就拒绝不了他所说的任何事情,也不想拒绝。

“明天我给你发微信,咱们一起去机场。”

沟渠离开之后,明月抬头看月亮,月亮模糊在云层中,看不出个形状。发了一会儿呆,明月转身,看见宫喜披着毛毯站在院子里。宫喜看起来站在那里很久了,却一直也没有喊她,只是静静地等着。该怎么和她讲自己又同意复合的事情呢,她一定会骂我。

刚走了没两步,手机振动了一下——

“明月,我又想了想,不如我们还是分开吧。”

明月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整个人仿佛被冰冻住了。她看了看站在远处宫喜,朝她走去。慢慢地,宫喜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是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变得上下颠倒了。明明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到她的面前,为什么走每一步都这么艰难……明月一下子哭出声来。

宫喜走到她的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明月,拿过她的手机,简单地翻了两下就把赵沟渠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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