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5日    相遇

程诺在晨跑的必经路上看到了一个躺在长椅上的女人。

街心公园是C城最大的公园，有山有湖，各种边边角角繁多，尽管晨跑的人不少，程诺也还是能找到一天鲜有人的路线，这个女人显然是不在以往遇见范围内的人。

春末的C城，正是和煦的季节，早晨微凉，白日刚好，最适宜运动。那个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运动服，像是运动的装扮，只是不知怎的，躺在了这里。

程诺瞥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当做没看见，跑了过去，过了半分钟，他又跑了回来，稍稍调整呼吸，蹲在长椅前，轻轻拍打着女人的肩膀。

开始几下那女人没有反应，程诺有点担心，加重了力道，几乎是第一下过后，那个女人弹坐了起来，程诺也随着吓了一跳。

那个女人五官其实还是蛮精致，只不过皮肤微微泛黄，显得有些沧桑，茫然没有焦距的双眼下，是略微有点吓人的黑眼圈，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点不悦。

看上去，程诺打扰到她睡觉了。

“你好，你没事吧？”程诺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是多问了一嘴。

那个女人的眉头慢慢松开，双眼也渐渐恢复了神采，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精瘦的男人，诚恳地感谢道：“我没事，谢谢您！”

程诺点头，起身离去，余光还是多瞟了一眼，那个之前还在真挚感谢的姑娘此刻已经是不悦地翻了个白眼，似乎在吐槽某人的多管闲事。程诺重重哼了一口气，加快步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并且下定决心，下次再也不乱操心了。

之后的一个月，程诺每天都能看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有时候是深蓝色的运动服，有时候是粉红色的运动服，但无一例外，酣睡在那把长椅上。

程诺平时并不算刨根问底的人，但是因着第一次相遇的一些原因，总归对这个女人起了好奇心，这是谁？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她是干什么的呢？

5月27日  习惯

天亮得越来越早了。

程诺习惯性地向那把长椅瞥了一眼，长椅上除了一片发黄的嫩叶，别无一物。

脚步一滞，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看来21天养成一个习惯确实不假，只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感受到了这个习惯的力量？

6月3日  重逢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的空气格外清新。

还是那把长椅，程诺已经不再想去看一眼了。然而，粉红色身影的动作有点显眼，正在用一条毛巾擦拭长椅。

程诺懒得违背自己意愿，于是干脆停了下来。

“你这是……？需要帮忙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颜然吓了一跳，她转身，定定地看了一眼，脑海中迅速搜索眼前这个人的信息。发现停顿时间太长了，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

“擦干水分，看还能不能眯一会儿。”说罢，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看着程诺疑惑的表情，她不得不又补充说道：“我睡眠不好，只能来公园补觉。”

程诺面上的疑惑更加明显了，可是此时颜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于是转过身接着去擦长椅了。

“还是有湿气，睡着对身体不好。”程诺说完，自己都有点诧异，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了。

颜然转过身，浅笑道：“没关系，我就眯会会儿。”

“前面有个长椅在大树下，应该会干爽点，要不你去那儿躺会儿？”程诺一本正经，但实际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这是什么对话，他表示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似乎感受到了程诺的窘迫，颜然噗嗤笑了出来，这次的笑容不再是嘴角扯出来的角度，而是直达眼底，那双眼睛立刻就凝聚了湖光水色，潋滟灵动。

程诺眼前只剩下这双眼睛，其他的五官均被模糊开来。

他想，这应该不是一见钟情吧？已经见过了一个月了。

6月25日  动情

在某个一起看完电影，程诺送颜然回家的时候，颜然倚着门，侧着脑袋，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嘴角上扬，眼神戏谑：喂喂，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程诺有点讶异，在脑子还没想明白前，左脚已经迈了进来。

这是颜然在公园南门租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小巧温馨，一进门便能看到中间那张床。程诺有点尴尬：你这房子不错，一个人住很好。

颜然笑得嫣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并不说话。程诺有点手足无措，各种念头纷杂而过，最终还是傻傻站立在换鞋架处。

颜然终于开口：换鞋吧，你要不要喝水？

程诺回答着不用不用，然后赶紧弯腰换鞋，可是家里并没有男士拖鞋，他只能穿着袜子看着颜然。

颜然仍是笑着，眼光从未离开，直叫程诺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落荒而逃，可是那双眼睛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颜然突然靠近他，他下意识往后退，看着那双眼睛离他越来越近，一双柔软的唇贴了上来。

脑子轰的一声，他彻底放弃了思考，只剩下一个声音，遇到妖精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了。

7月10日  起引

程诺在街心公园西门有一套两室两厅，与颜然的房子距离不远，却也不是步行可以任意到达的距离。他试探性地让颜然把这个房子退了，和他一起住，颜然仍是那样笑着不说话，程诺轻易地感受到了她的拒绝。

所以程诺在周末或者无需加班时，便干脆住在颜然这里。

渐渐的，颜然的小家里，东西都备了程诺的一份，牙刷、毛巾、拖鞋、睡衣，几件换洗衣物。

程诺还是坚持每天跑步，但和程诺睡在一起的颜然却不再到公园长椅睡觉。用她给出的解释：你就是我的安眠药呀。

跑完步回来，颜然还没有起床，不过在听到开门声的瞬间，也就睁开了眼睛。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程诺的心软得一汪水，忍不住上前亲吻她的额头。

“去啦，臭死了。”颜然笑着推开程诺。

在吃早饭时，程诺装作不经意地提出：“今天我们公司有聚会，可以带家属出席，你要不要去看看？”

颜然喝着牛奶，想也未想：“不去啦，太麻烦，我懒得认识那么多人。”

“恩，应酬是挺费神，不过我今晚估计就不能过来了啊。”程诺也很是淡定的回答。

“恩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不要喝太多酒。”颜然咬完最后一口包子，开始收拾残局：“走走，快收拾，不然我又迟到啦。”

09月16日  动心

这个早晨，当程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用着颜然的毛巾洗脸时，他被自己吓到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不介意另外一个人的个人用品，他洗着脸，心里盘算着，毛巾……能接受，那么牙刷呢？好像也可以。他使出了终极绝技，内裤呢？！答案令他恐慌，有着一定洁癖的他，居然不介意和颜然分享在以往生活中认为拥有绝对领域权利的个人物品，他甚至希望有朝一日，颜然能够愿意穿他的内裤！

他真的被自己吓到了。

颜然奇怪地望着他：怎么啦？大清早就魂不守舍的。一边递过来牙刷。

程诺看着颜然，手下意识地接过牙刷，为她挤牙膏，脑子却回想着日常的一切：两人在生活上的默契出奇地合拍，床上也同样彼此满意，明明才相处不到三个月，却融洽得如同老夫老妻。

“颜然，下个周末要不要陪我回趟家？”

看着颜然刷牙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刷牙，同时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合适吧……，我们……才一起…多久。”

“可是我能想到的余生最好的清晨，便是这样的你。”程诺下意识回答。

颜然刷牙的动作彻底停止，她侧过身看着程诺，终于不再是那种一无所惧的眼神，不再是那种让人不能动弹的眼神，程诺很想看清楚那一瞬间的慌乱是什么，可是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颜然不顾满嘴的泡泡，抱着程诺的脸颊，大大地亲了一口，吧唧作响，让程诺洗干净的脸色一块牙膏沫，然后满意地笑着说：今天真会说话，表扬。

程诺他很想再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这样一个回应，可是颜然刷牙，洗脸，不再回应，他看着她的侧影，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10月3日    犹疑

程诺利用国庆回了一趟老家，颜然和几个朋友约着去了青海。

并不是非回家不可，只是颜然的青海之行，是某个晚餐后的一声告知，既没有申请，也没有邀请。这是一个确定的安排，而这个安排里，明明确确地告诉程诺，没有你。

颜然每天都会和程诺分享见到的美景，有时候也会有他们一行人的合照。那些人里，有男有女，彼此亲密无间。

程诺的妈妈在一旁不经意地说着隔壁的王阿姨，前段时间已经抱上孙子了，说完后，瞥了一眼程诺，等待程诺的回答。

程诺没好气地爆料：“有呢，谈着呢，要是合适给您带回来。”

程妈立刻就挪到了儿子身边坐下，询长问短。

趁着程妈去做饭时，程诺给颜然发消息。

“我妈知道你了，让我抽空带你回家。”

消息没有回音。

直到晚上时，颜然的消息才发了过来。

“啊？她怎么知道的啊，我可没有打算见家长。”

“玩手机时被她看见了，只能老实交代。”

“啊……那你先和你妈好好说说，切忌操之过急。”

“要不你就和我回来一趟吧？”

“额……你认真的吗？”

程诺看着这条消息，一字一字地打下：是的，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来？

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放心啦，我会搞定我妈的。”

“嗯嗯，那就有劳程先森啦。”

程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要求，明明颜然好像很喜欢他，乐意和他分享各种美好的失去，也愿意向他吐槽工作上的各种不如意，在床上也是任由索求，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开心地笑着，他应该有足够的底气。

不，也许，他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颜然从来没有去过他隔着一个公园的另一个家，从来不用他的任何个人物品，也可能是，她从来不曾，提及他和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