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晚风和蝉鸣的信

序章

林小满和江熠的缘分,是从六岁那年的夏天开始的。

那时老巷的梧桐还没长得那么枝繁叶茂,阳光能透过疏疏落落的叶缝,在青石板路上洒下一片片碎金。林小满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碎花小裙子,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对着一只蜗牛发呆。她刚搬来这条巷,别的小朋友都在不远处跳皮筋,她却不敢凑过去,只敢一个人跟小虫子说话。

“你怎么爬这么慢呀?”她戳了戳蜗牛的壳,声音软乎乎的,“是不是找不到家了?”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它不是找不到家,是背着家呢!”

林小满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撞进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里。男孩比她高小半个头,理着利落的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背心,手里还抱着一个掉了漆的篮球。他咧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看着有点调皮,却一点也不吓人。

“你是谁呀?”林小满怯生生地问,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我叫江熠,就住巷尾那家!”男孩指了指不远处的红砖墙,又指了指她脚边的蜗牛,“你别老戳它,它会疼的。”

林小满哦了一声,赶紧收回手,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熠也蹲下来,跟她一起盯着蜗牛看。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给他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妈说,蜗牛爬过的地方会留下亮晶晶的线,那是它的脚印。”他一本正经地说,像个小大人。

林小满听得入了迷,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熠拍着胸脯保证,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怀里的篮球往地上一放,“走,我带你去看我藏的宝贝!”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林小满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被江熠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心里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江熠的“宝贝”藏在老巷深处的一个杂物间后面,那里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种着几株向日葵,正朝着太阳的方向,开得金灿灿的。空地的角落里,摆着几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五彩斑斓的玻璃球,有形状奇怪的小石头,还有几只卷着身子的知了猴。

“这些都是我攒的!”江熠骄傲地说,伸手从罐子里拿出一颗最漂亮的玻璃球,递给林小满,“这个给你,是透明的,能照出太阳的颜色。”

林小满接过玻璃球,举到眼前。阳光透过玻璃球,在她的手心里投下一团小小的彩虹。她看着江熠灿烂的笑脸,忽然觉得,这条陌生的老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从那天起,老巷里总能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江熠带着林小满爬树掏鸟窝,带着她去河边摸小鱼,带着她跟别的小朋友一起跳皮筋。林小满不爱说话,却总爱跟在江熠身后,像个小尾巴。江熠也总护着她,谁要是欺负林小满,他第一个冲上去,把小胸脯拍得咚咚响:“不准欺负她!她是我罩着的!”

林小满喜欢画画,她有一个小小的画本,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她画巷口的老槐树,画墙角的向日葵,画江熠抱着篮球奔跑的样子。江熠每次都凑过来看,看完就嚷嚷:“画得真好!小满,你以后要当大画家!”

林小满抿着嘴笑,在画本的角落里,偷偷画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抱着篮球,一个拿着画笔,手牵着手站在梧桐树下。

那年的夏天格外长,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永远不会停歇。傍晚的时候,两家的大人都会喊他们回家吃饭。江熠和林小满站在巷口,依依不舍地挥手。

“明天还一起看蜗牛吗?”江熠问。

“嗯!”林小满用力点头。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温柔的线,把两个小小的身影,悄悄系在了一起。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这场夏天的遇见,会是往后漫长岁月里,最珍贵的伏笔。蝉鸣会落幕,夏天会结束,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别与逢

六岁的夏末,蝉鸣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梧桐叶的边缘开始染上浅浅的黄。

那天林小满攥着那颗透明的玻璃球,蹲在向日葵花田边等江熠。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抱着篮球跑过来,喊她去看新捡的知了猴。可太阳慢慢爬到了头顶,又慢慢偏西,巷尾的红砖墙下,始终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小满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她捏着玻璃球,指尖都泛了白,直到江熠的妈妈牵着他的手走过来,她才猛地站起身。

江熠的眼睛红红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他看见林小满,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小满呀,”江熠妈妈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林小满听不懂的惋惜,“我们家要搬走啦,去很远的城市。”

很远的城市。这五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林小满小小的心里,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后沉下去,变成密密麻麻的疼。

她攥着玻璃球,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向日葵的花瓣上:“江熠,你骗人。你说要陪我看蜗牛爬完整条巷子的。”

江熠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挣开妈妈的手,跑到林小满面前,把怀里的布包塞给她:“这里面是我所有的宝贝,玻璃球、小石头,还有……我画的你。”

林小满打开布包,里面果然躺着那些五彩斑斓的小东西,最底下压着一张歪歪扭扭的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树下看蜗牛。

“我会回来的。”江熠抹了一把眼泪,认真地看着林小满的眼睛,“等我回来,你要当大画家了,好不好?”

林小满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把那颗透明的玻璃球重新塞回江熠手里:“这个给你,你要记得我。”

搬家的车开走的时候,江熠扒着车窗,冲着林小满的方向挥手,喊着她的名字。林小满站在向日葵花田里,一直挥着手,直到那辆车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也看不见。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蝉鸣彻底消失了。那个夏天,好像随着江熠的离开,一起落幕了。

林小满把那个布包藏在衣柜的最深处,把那张画贴在床头。她还是每天抱着画本画画,画巷口的老槐树,画墙角的向日葵,只是画里的小人儿,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后来,老巷的梧桐长得越来越茂盛,向日葵花田被改成了小菜园,林小满也慢慢长大,扎着的羊角辫变成了齐肩发,她的画技越来越好,只是再也没见过那个说要护着她的小男孩。

江熠的样子,在她的记忆里,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个穿着小背心、露着小虎牙的轮廓,和那句“我会回来的”的承诺。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小学,淌过初中,淌到高一开学的那个盛夏。

阳光依旧毒辣,梧桐叶被晒得卷了边,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要把整栋教学楼掀翻。林小满抱着一摞沉甸甸的新书,汗流浃背地往教室走,走到楼梯口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怀里的书哗啦啦散了一地,一本数学课本还骨碌碌地滚到了一个男生的脚边。

“对不起对不起!”林小满手忙脚乱地去捡书,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男生弯腰,捡起那本数学课本,指尖碰到书页的瞬间,林小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皂角味,混着夏天青草的气息。她抬头,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

男生把书递给她,声音清清凉凉的:“走路看路,小迷糊。”

林小满接过书,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轻轻碰了一下。可眼前的少年,眉眼虽然依稀有些熟悉,却早已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小背心、抱着旧篮球的模样。她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谢谢”,便抱着书飞快地跑上了楼梯,连头都不敢回。

男生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个女生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摸了摸口袋里那颗被磨得光滑的透明玻璃球,愣了几秒,随即转身,朝着隔壁班的方向走去。

蝉鸣聒噪,阳光正好,分开了十年的时光,在这个盛夏的楼梯口悄然交汇。只是时光蒙尘,两个重逢的人,都没能认出,眼前的对方,就是自己念了多年的人。

重逢

学校艺术节的晚会,是整个高一最热闹的盛事。礼堂里座无虚席,彩色的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台下的欢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林小满缩在后台的幕布旁,手里攥着刚画好的背景板草图,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泛白。班长临时抓她来救场,让她顶替一个生病的同学,在舞台剧里客串一棵“梧桐树”——套着厚重的道具服,站在舞台角落,一动不动就是整场。

她笨拙地套上道具服,布料闷得人喘不过气,透过小小的视窗,只能看到台下模糊的人影。

舞台灯光亮起,音乐响起,主角们依次登场。林小满站在角落,觉得无聊又尴尬,直到男主角出场时,台下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她才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是那个在楼梯口帮她捡书的男生。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眉眼清亮,站在舞台中央,浑身都发着光。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舞台剧的剧情很简单,讲的是少年少女的懵懂心事。男主角有一段独白,站在“梧桐树”下,念着写给女主角的信。他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像冰镇汽水,又像多年前老巷里的晚风,撞得林小满的耳膜微微发烫。

表演到一半,意外发生了。

扮演女主角的女生走位失误,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下台。男主角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她,却因为用力过猛,自己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旁边的林小满。

厚重的道具服本就笨重,这一撞,林小满直接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眼看就要摔在舞台上,一只温热的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

“小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小满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慌乱地抬起头,透过道具服的视窗,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

男生扶着她站稳,眉头微微蹙着,语气里带着关切:“没事吧?”

林小满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慌忙摇头,想把脸埋进道具服里,却不料动作太急,头上的道具帽掉了下来。

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衬得她的脸格外白皙。

男生看着她的脸,愣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那双弯弯的眼睛,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扎着羊角辫、蹲在向日葵花田边哭鼻子的小女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台下的欢呼声、音乐声,全都消失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零碎的画面——六岁的夏天,老巷深处的向日葵花田,那个攥着玻璃球、眼泪啪嗒啪嗒掉的小女孩,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你要记得我”。

男生的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指尖触到了一颗光滑的玻璃球。

林小满看着他愣住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慌。她捡起地上的道具帽,慌忙想戴回去,却被男生轻轻按住了手。

“你……”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是不是叫林小满?”

林小满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个名字,已经很少有人叫了。上了高中后,大家都喊她“小满”,只有……只有小时候的江熠,会连名带姓地喊她。

男生看着她震惊的样子,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在手心。

那是一颗透明的玻璃球,被磨得光滑透亮,在舞台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林小满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她看着那颗玻璃球,看着眼前的男生,记忆里那个穿着小背心、露着小虎牙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他没有忘记。

原来,他回来了。

蝉鸣聒噪的盛夏,重逢来得猝不及防。

舞台上的音乐还在继续,台下的观众还在欢呼。男生看着泪流满面的林小满,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像多年前那个向日葵花田里的夏天。

“我叫江熠。”他说,“我回来了。”

心动

晚会落幕的喧嚣里,江熠攥着那颗透明玻璃球,一路跟着林小满走到了礼堂外的香樟树下。

晚风卷着花香,吹散了舞台上的燥热。林小满的指尖还残留着被他扶住时的温度,她低着头,看着地上交错的树影,心跳快得不像话。

“原来真的是你。”江熠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他把玻璃球递到她眼前,球体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这么多年,我一直带在身上。”

林小满的睫毛颤了颤,视线落在那颗玻璃球上。记忆里六岁的夏天突然鲜活起来,向日葵花田的金黄,老巷的蝉鸣,还有他哭着说“我会回来”的样子,全都涌了上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她的声音细若蚊呐。

“你的眼睛。”江熠看着她,眼底盛着细碎的月光,“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弯弯的,像藏着星星。”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从分开后的各自辗转,聊到初中时的糗事,聊到高一开学那天楼梯口的偶遇。原来他转学回来,第一眼看到抱着书跌跌撞撞的她,就觉得莫名眼熟,只是不敢认。

自那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

早读课的窗边,林小满总能收到一瓶温温的牛奶,瓶身上贴着一张便签,字迹飞扬:“早餐要吃好,小迷糊。”不用猜,一定是江熠。

篮球场上,江熠挥洒汗水的间隙,总会下意识地看向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只要看到林小满抱着画本站在那里,他投篮的动作都会变得更利落。队友们起哄调侃:“江熠,你小子打球还带雷达啊?”他只是红着耳根,笑得一脸灿烂。

林小满的画本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穿着球衣的少年。有时是他跃起投篮的瞬间,有时是他擦汗时的侧脸,有时是他对着她笑的模样。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画,因为江熠会凑到她身边,弯着腰看她的画纸,语气里满是骄傲:“我们小满画的,就是比别人好看。”

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多,一起在食堂排队打饭,一起在晚自习后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起在图书馆的靠窗位置刷题。旁人都看出了端倪,打趣他们是“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林小满会红着脸躲开,江熠却会大大方方地应下:“是啊,我们从小就认识。”

微妙的情愫,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夏日的风里,悄悄发了芽。

有一次,林小满在画室画到天黑,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她望着瓢泼的雨幕犯愁,就看见江熠撑着一把伞,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

“我猜你没带伞。”他晃了晃手里的另一把伞,裤脚还在滴着水,“刚训练完,顺路过来的。”

林小满看着他湿透的发梢,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两人撑着伞走在雨里,雨声淅淅沥沥,伞下的空间狭小又温馨。肩膀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会下意识地僵一下,然后又偷偷红了耳根。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林小满接过伞,小声说:“谢谢你,江熠。”

江熠看着她,忽然开口:“小满,高中那次相遇,我没认出你,是不是很笨?”

林小满愣了愣,随即笑了。她仰起脸,看着路灯下他的眉眼,轻声说:“不笨。因为我们,还是重逢了啊。”

雨还在下,晚风带着湿意拂过。江熠看着她弯弯的眼睛,心里的那份悸动,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满心满眼的欢喜。

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弄丢她了。

并肩

高二分科后,文理的鸿沟在成绩单上拉得愈发明显。林小满的美术专业课次次拿A,可数学和物理的分数却总是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每次发下试卷,她盯着那片刺目的红,攥着笔的手指都泛白。

江熠是理科班里的尖子生,尤其数理化,几乎每次都稳居年级前列。他看着林小满对着数学卷子唉声叹气的模样,心里比自己考砸了还着急。

那天晚自习,江熠抱着一摞辅导书,敲开了文科班的后门。他径直走到林小满的座位旁,把书往桌上一放,声音清亮:“林小满,从今天起,我给你补课。”

林小满愣了愣,抬头撞上他笃定的目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不用了吧,你训练那么忙……”

“训练和你比,差远了。”江熠不由分说地拉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指点着试卷上的错题,“你看这道函数题,其实解法很简单,我们先从基础公式捋起。”

从此,教学楼的天台、图书馆的角落、甚至画室的休息区,都成了他们的补课阵地。

江熠的讲解很有耐心,从不会因为林小满反复听不懂而不耐烦。他会把复杂的物理公式拆解成一个个生动的例子,会把难懂的数学题编成和画画有关的口诀。林小满的草稿纸上,一半是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一半是她随手画的小涂鸦——有时是顶着问号的江熠,有时是举着画笔的自己。

江熠训练结束后,常常一身汗水就冲进教室,校服后背洇出大片汗渍。林小满会提前给他准备好冰镇矿泉水,看着他咕咚咕咚喝下去,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珠,心里又心疼又温暖。

有次模拟考,林小满的数学破天荒考了八十多分。她拿着试卷,跑到篮球场找江熠,隔着老远就冲他挥手,眼睛亮得像星星。江熠刚打完一场比赛,球衣湿透了,他接过试卷看了一眼,忽然把林小满扛起来转了个圈,引得队友们一阵起哄。

“你看,我说你可以的。”江熠放下她,额角的汗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林小满红着脸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画本递给他。里面是她偷偷画的他——在篮球场上跃起的他,低头讲题的他,喝着矿泉水笑的他。最后一页,是两个小人儿手牵着手站在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旁边写着一行小字:想去你在的地方。

江熠的心猛地一软,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小满,我们一起考去南方的大学好不好?那里有更蓝的天,更茂盛的梧桐,还有能装下我们俩的未来。”

林小满仰头看着他,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通往未来的路注定不会轻松,可身边有他陪着,那些晦涩的公式、难解的习题,好像都变成了奔赴梦想的阶梯。

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名为“并肩”的光。

奔赴

高三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试卷堆成了山,黑板上的倒计时一天天减少,连蝉鸣都带着兵荒马乱的味道。

江熠的补课从未间断过。他总是把训练后的疲惫藏在眼底,拿着红笔在林小满的错题本上圈圈点点,声音温和又坚定。林小满也铆足了劲,白天啃着晦涩的公式定理,晚上泡在画室里完成专业课的冲刺,手腕上的酸痛和指尖的茧子,都是她奔赴未来的勋章。

他们一起在清晨的操场背书,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起在晚自习后的路灯下刷题,蚊虫嗡嗡作响,却吵不散并肩的身影;一起在食堂的角落分享一份糖醋排骨,聊着南方大学的梧桐和晚霞。

江熠说:“等我们考上了,就去逛遍那个城市的画展,去看海边的日落。”

林小满点头,笔尖在画纸上勾勒出两个依偎的身影,轻声应:“好,还要一起去吃那里的鲜虾馄饨。”

高考那两天,天气格外晴朗。进考场前,江熠攥着林小满的手腕,把一颗透明的玻璃球塞到她手心:“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

林小满的手心暖暖的,她看着他眼里的光,用力点头:“我们一定可以的。”

考完最后一门的铃声响起时,林小满走出考场,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江熠。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逆着光朝她笑,像极了高一那年楼梯口的初见。

成绩出来的那天,林小满的文化课分数远超艺术类本科线,专业课更是拿到了全省前列的好名次;江熠的分数也稳稳够上了那所南方的体育大学,两所学校只隔着三站地铁。

那天晚上,他们又去了老巷的馄饨店。老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鲜虾馄饨,笑着打趣:“我就说你们俩有出息!”

江熠舀起一个馄饨递到林小满嘴边,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你看,我们做到了。”

林小满咬下馄饨,鲜美的汤汁在嘴里化开,眼眶忽然就湿了。她想起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想起他耐心讲题的模样,想起画本里那幅大学梧桐树下的画。

原来那些日复一日的努力,真的能铺成通往梦想的路。

蝉鸣渐渐淡去,夏末的风带着凉爽的气息。两人坐在老巷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录取通知书,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染红天际。

江熠牵起林小满的手,指尖相扣,温度滚烫。

“小满,”他轻声说,“我们的夏天,才刚刚开始。”

林小满看着他,笑着点头,眼里盛着漫天的晚霞,和沉甸甸的,名为“未来”的光。

钟情

高考后的蝉鸣,少了几分焦躁,多了几分慵懒的缱绻。晚霞把天空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林小满和江熠并肩走在老巷的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两人手里都攥着录取通知书,纸张被晚风拂得轻轻作响。一路无言,却没有半分尴尬,只余晚风掠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和彼此越来越清晰的心跳。

走到当年向日葵花田的旧址——如今已是一片绿油油的小菜园,江熠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小满的脸上。晚霞的光落在她的眉眼间,晕开一层柔和的绒边,让她原本就清秀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动人的模样。

江熠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抬起手,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牵住了林小满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常年打篮球磨出的薄茧,却格外轻柔地包裹住她的手。林小满的指尖一颤,像有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江熠握得更紧了些。

“小满,”江熠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和郑重,“从六岁那年夏天,你蹲在槐树下看蜗牛开始,我就记住你了。”

“分开的那些年,我口袋里一直揣着那颗玻璃球,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高一楼梯口捡到你的书,我就觉得你眼熟,直到晚会那天看到你的眼睛,我才确定——是你,就是你。”

他的目光灼灼,像盛满了整片星空,直直地撞进林小满的心底。

“我给你补课,不是一时兴起;我想和你考去南方的大学,也不是随口说说。林小满,我喜欢你,不是小时候玩伴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看遍南方的海,一起走往后每一条路的喜欢。”

林小满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深情,心里的情绪翻涌着,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点头。

江熠看到她的反应,眼底的光芒更亮了。他俯下身,一点点靠近她。

两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彼此的呼吸交织在晚风里,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林小满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下一秒,江熠的唇轻轻覆了上来。

那是一个极轻极软的吻,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少年人的小心翼翼和满心欢喜。短暂的触碰后,江熠就退开了些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满,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林小满睁开眼,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她踮起脚尖,主动凑上去,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然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应道:“好。”

晚风依旧温柔,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老巷的暮色里,两个少年人的身影紧紧相依,蝉鸣声声,皆是钟情的序章。

同行

九月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吹散了夏末的燥热。林小满拖着行李箱,站在美术学院的校门口,看着来往的新生和家长,心里满是雀跃。

江熠的体育大学就在三站地铁外,报到那天,他先陪着林小满把宿舍收拾妥当,又帮她铺好床单、摆好画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军训记得涂防晒,你们女生的队列晒得狠。”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满是笑意。

林小满坐在床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伸手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江熠,以后不能天天见了。”

江熠转过身,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指尖的温度烫得她脸颊发烫:“傻丫头,三站地铁而已,我每天都来见你。”

他说到做到。

军训的日子枯燥又难熬,站军姿站到腿软,踢正步踢到脚麻。每当夕阳西下,解散的哨声响起时,林小满总能在人群的尽头,看到那个穿着白色卫衣的身影。江熠会拎着一杯冰镇酸梅汤,站在树荫下等她,手里还揣着一包她爱吃的草莓味饼干。他会听她吐槽教官的严厉,听她抱怨宿舍的蚊子,然后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在洒满落日余晖的小路上。

美术学院的课业不算轻松,林小满常常泡在画室里,一画就是一整天。江熠也有他的训练和比赛,有时候忙起来,两个人只能隔着屏幕说晚安。但只要他有空,就会掐着她下课的点,跑到画室楼下等她。

有一次,林小满为了赶一幅油画作业,在画室里熬了个通宵。天亮的时候,她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画室,一眼就看到蜷缩在长椅上的江熠。他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头发被晨露打湿,睡得正香。

林小满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江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她,他立刻露出笑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画完啦?走,带你去吃早餐,豆浆油条,你最爱的。”

那天早上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得人心里暖暖的。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逛画展,江熠看不懂那些抽象的油画,却会认真听林小满讲每一幅画的笔触和色彩;他们会一起去体育馆看比赛,林小满看不懂篮球战术,却会在江熠进球时,用力挥舞着手里的应援棒,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们还会一起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煮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锅里是咕嘟冒泡的欢喜。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林小满的手总是冷冰冰的。江熠就把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用掌心的温度焐热她的指尖。他会带着她去逛夜市,买一串热乎乎的糖炒栗子,看着她吃得满嘴都是糖霜,笑着帮她擦干净嘴角。

林小满的画本里,渐渐多了很多关于大学的画面——画室楼下的长椅,体育馆里的篮球架,夜市里的糖炒栗子,还有牵着她的手、眉眼带笑的江熠。

某个飘着细雨的夜晚,两人撑着一把伞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雨水打湿了路面,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江熠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林小满的眼睛,认真地说:“小满,高中时我想和你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学,现在我想,和你在这里,把日子过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林小满仰头看着他,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她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带着水汽的吻,轻声说:“好啊,我们一起。”

伞下的空间狭小又温馨,雨落的声音,像是在为他们的青春,唱一首温柔的歌。

情浓

南方的冬夜来得悄无声息,湿冷的风卷着零星的雨丝,敲打着出租车的车窗。

林小满靠在江熠的肩头,指尖还残留着火锅的热气。今晚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两人从夜市逛到江边,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又在寒风里分享了一杯热奶茶。江熠的手掌始终焐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出租车停在一家酒店门口,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漫出来,驱散了些许寒意。江熠付了钱,牵着林小满的手走下车,脚步顿了顿。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小满泛红的脸颊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小满,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

林小满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抬眼撞进江熠的眼眸里。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盛着漫天的星光,还有藏不住的温柔与郑重,像一汪深潭,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

江熠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鼓足了更大的勇气,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牵着她的手,走进了暖融融的酒店大堂。

房间里的灯光调得很暗,橘黄色的光晕晕染开,裹着丝丝缕缕的暖意。窗外的雨声渐渐清晰,敲打着玻璃,像是一首温柔的夜曲。

江熠的动作很慢,他小心翼翼地帮林小满脱下外套,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时,微微一顿。林小满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连呼吸都变得轻浅。

他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小满,别怕。”

林小满的鼻尖一酸,转过身,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着少年人的清爽气息,让她瞬间安下心来。

窗外的雨越下越密,房间里的空气却渐渐升温。

江熠的吻落下来,先是额头,然后是眉眼,再是鼻尖,最后轻轻覆上她的唇。这个吻不像以往那样青涩,带着克制不住的热烈,却又小心翼翼,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林小满闭上眼睛,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吻。少年人的爱意汹涌又纯粹,在这个湿冷的冬夜里,化作了最滚烫的暖流。

褪去衣衫的瞬间,江熠的动作顿了顿,目光里满是珍视。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指尖带着薄茧,却温柔得不像话。林小满能感受到他的紧张,也能感受到他的郑重,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他的唇角。

这个吻像是一个信号,点燃了彼此心底的火焰。

动作是轻缓的,带着少年人的生涩与试探,生怕弄疼了对方;却又是热烈的,藏着压抑了许久的爱意与渴望,像是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

窗外的雨声渐渐模糊,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一声叠着一声,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平静。

江熠将林小满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微微急促。林小满蜷缩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指尖轻轻描摹着他后背的轮廓。

“小满。”江熠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格外坚定,“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

林小满嗯了一声,将脸埋得更深,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眼眶微微发热。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柔得不像话。

这个冬夜,没有蝉鸣,却有着比盛夏更热烈的心动,成了他们青春里,最温柔也最刻骨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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