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可以知道的。
从我们离别时的姿态就知道了。一说“再见”,她往回走,只留给我纤细的背影。而我走三步,回头看一次,一直到看不到她了,她都没有回头一次。
吃饭的时候,雪桃说了件让我瞬间泪目的事情。
她说茵茵很喜欢我的,我点头说我知道的。初中某一天放学回家时,我与她一起走进一间面包店,她正式地送了我一盒小蛋糕,怀着少年人的真挚,说了这么一番话:“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成为朋友,可以吗?”那个年纪,我喜欢看中二的动漫,心里也总幻想着中二的情节,但当类似的场景真出现了,我觉得有一点尴尬,更多是无措。最后,我还是收过她的小蛋糕,表示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她的确是个对我好的朋友。之后我生日,她会送我一箱牛奶,再之后她爸爸生病,她坐在金鱼池旁边情绪低落地向我诉说。我实在不懂怎么回应她坦率的心情,只能笨拙地安慰。看见她的表情,我知道我的话没起到任何作用。
高中以后分班了,渐渐来往就少了。到了大学,就基本没联系。唯一一次见面,是我自觉心境松动了不少,不再一直是不为所动的失落状态了,觉得可以见人了。于是,我很突然地提出去见她。得到她答复后,便欢快地坐车去了她大学。
她仍然像以往一样体贴,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见了面,笑着一抱,自然地接过我手上的袋子,和我并肩走进去。
还是和以往一样,总是照顾我。但总觉得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和我交谈,带我去超市买零食,带我去市场买水果,带我看了两场电影,和我挤了两晚宿舍的床。比我妈妈还照顾我。
最后一天,她问要不要和她的两个朋友一起吃个饭。我答应了。在饭桌上,她问我要吃什么,帮我倒茶,偶尔微笑地和我对视。她和对面的朋友说话会笑得身子都倾向一边,但一和我讲话,就又变得细声细语的了。仿佛我是个瓷娃娃。
这时我恍然。她变了,但更多是我变了。她是好心的,她仍然对我很好,希望我结交一些朋友,走出过去的创伤。但我早已不擅长和陌生人的聊天局,我变得拘谨,对她们的谈话也不感兴趣,时常她们哈哈笑的话题,我只是保持笑容,内心并不觉得好笑。我变得不再对人们的谈话与交往感兴趣,变得常常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沉思中去。
吃完这一顿,我们就散了。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
雪桃提起她时,我便想起了这一切。她又说,茵茵以前看到你那么粘我,但我还是很高冷的样子,她就觉得你挺可怜,很心疼你。
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么?她很喜欢你,也很心疼你。
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我装作要夹盆里的肉,头低了下去。
中学的时候,我以为我只是爱找人玩,爱热闹,所以常常去找雪桃玩。但上了大学后,我对自己认识更深了,回想起以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自己极度渴望别人的爱而已。我自己都认不清自己的需求,每天巴巴地和一群人玩耍,每天以为自己活的又丰盛又充实,很长一段时间后回想起来,我总觉得这是我最意气风发的一段时光。
我自己都认不清自己的需求,却有一个人早就看透了。她看透了我,用喜欢我的借口来与我成为朋友,是不忍再看到我的可怜。也许喜欢也是真的,但觉得我可怜也是真的。
我有点被震到。在我自认为自己最开心的初中时光,她却觉得我挺可怜。她真厉害,看到了我要用很长时间才意识到的一个事实。
我确实是可怜,又自卑。最难受的是,我对这一切懵懵懂懂不自知。我恋着一切与我好过的,对我好的人,虽然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但依然恋着。
一个朋友,她说了再见后,毫无依恋地回头走,我却一步三回头,总想着她会回头看一次。但一次也没有。
其实可以知道的,大家都成长了,只有我,总停留于过去的心智中。大家都成长了,不再依恋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与物,因为她们有新的朋友,新的旅途要展开了。只有我,依恋地望着那一处停留着大家足迹的草地。
终于承认自己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