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初的记忆,是在老国主的寿宴上,她将母妃递给她的绣球随意扔出,偏巧砸进一少年的怀中。
有侍从领着少年来到她面前。
“大公主,这是您选定的未婚夫。”
少年看着她,目光沉静,“我是聂远,从今日起,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她歪头打量,不屑的回应,“我志在四海,不乐意嫁人的,而且,你太弱,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二)
三年后。
他以弱冠之龄,随父亲踏上战场,带领十万兵马,抵御敌国入侵,战斗陷入僵局。
她踹开父王的议事厅,来到墙上悬挂的军事地图前,盘膝而坐,目不转睛瞧了一日夜。
第二日,一封退敌密函送到聂远父亲的军帐。
聂远父子依令而行,三日脱困,三月攻破敌方防线,挥军攻入敌国领土。
可惜,他误中敌方埋伏,父亲为救他而死,他扶棺而行,兵败归朝。
满朝文武哄笑,指责聂家无能,他默默忍受了屈辱,励精图治。
那一年起,她以长公主的权利,侵占王族别馆,征召私兵,逐渐被朝野诟病。
(三)
他远离朝野,餐风露宿,四处求教领兵布阵之法。
她闻听传闻,笑了笑,一身青衣男衫,带着贴身侍女萍儿,离宫出走。
天南地北,风花雪月,他们似在不经意间相遇,她笑着主动邀约他喝酒畅谈。
他与她谈行兵布阵,她与他讲运筹帷幄,他视她为平生知己,相见恨晚。
待分别,他感叹,“可惜这天下间,没有女子能有此胸襟与见识,那些个小女子们,不过钟爱诗词情爱这些无趣小事罢了。”
她闻言,笑问,“若有,你待如何?”
他回以畅笑,“必然八抬大轿,娶回家尔。”
“可惜,我只爱这万里江山,风花雪月,不愿做那高墙叠院内,金丝笼中鸟。”
她笑,挥挥手,带着侍女离去。
此后,每隔十天半月,他总能收到一封密信。
信中讲述排兵布阵,观测天象的道理,甚至周围国家的军事调动,偶尔也有山川水秀的描述。
他视若珍宝不肯示人,只在私下无人时,一再拿出翻阅。
那信内文字婉若游龙,气势恢宏,只在落款时,俏丽丽一个“念”字,露出一丝婉约。
(四)
又三年,邻国再次起兵。
他立下军令状,不破敌国,提头来见。
出征那天,她站在城楼上,望着远远开去的大军,笑的胸有成竹。
此战役,历时一年,全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四方震惊,朝野赞叹。
从此“聂军”威名远播,敌国皆不敢来犯。
同年,老国主病危。
她以长公主名义,驱赶百姓,侵占山地,大兴土木,修建公主府,朝野上下震惊。
(五)
年末,他班师回朝。
大雪纷飞之时,她一身华服,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旗帜招展下。
他风神俊雅,对身侧女子露出温柔的笑。
那是敌国送他的求和公主,温柔似水,美若天仙,有个好听的名儿,苏婉儿。
“萍儿,我美吗?”她问身侧侍女。
“大公主是最美的女子。”
“你眼瞎了吧,那才是美女啊!”
她转身,回了王宫。
他远远看来,城楼上只有一抹血红的背影,一闪而过。
(六)
老国主病逝,新国主继位。
他从不提与大公主的婚嫁之事,甚至拒绝上朝,整日里与苏婉儿黏在一起。
众人皆知,他不喜大公主。
朝中谣言四起,长公主招揽能人异士,靡下私兵百万,欲取王位而代之!
新国主恐慌,召聂远进宫,一夜把酒畅谈,次日清晨,国主下令,命聂远讨伐长公主。
聂远领三万精兵,逼近公主府,火把的光明,把夜空照如白昼,公主府内人仰马翻,所有人争相逃跑。
她优雅的坐在金雕玉镶的宝座上,头戴长公主的金冠,问旁边侍女,“萍儿,我这样好看吗?”
“好~好看!”萍儿苦着脸回应。
他推开大门,仰望宝座上那张涂满脂粉,看不出本来姿容的女子。
“国主有令,长公主淫秽宫廷,祸乱朝纲,现命长公主交出兵权,自请去王陵守墓!”
她恍若未闻,优雅的微笑,“驸马,你是来娶我的吗?”
聂远顿足,扔下王诏转身而去。
她望着他的背影,微笑不语。
(七)
她迁居王陵,每日游山玩水,醉酒当歌,清风揽月,过的闲云野鹤,日子清苦,却自得其乐。
他在将军府,依然隔几日就收到密信,信底落款,总是一个字,“念”。
只是信的内容,除了诸国辛密或军事动向,更多了一些各地风俗,风花雪月。
他每次都看的仔细,似乎在字里行间,能看到那个人,在天地之间雀跃的行走。
那是他渴慕,却无法做到的事情。
(八)
新国主胸怀四野,下令聂远主动出兵进攻邻国。
出发前,他奏请国主做主,免了他驸马身份,允许他与婉儿共结连理。
将军府花团锦簇,张灯结彩,所有人喜气洋洋,仿佛一扫多年晦气。
她得了消息,缓步而来,远远望去,嘴角勾了勾,这次终是没有笑出来。
“萍儿,我饿了,陪我去吃碗辣子面。”
“您从不吃辣的!”萍儿蹙眉。
“从今天起,我无辣不欢。”
第二日,他收到密信,同时收到一食盒。
打开瞧,是一碗面,他欣然食用,旋即眼泪鼻涕横流。
“夫君,您这是怎么了?”苏婉儿奇怪的问。
他涩声,“无事,太辣而已。”
自那日起,他虽不言,但开始努力食辣。
(八)
再五年,他为国主开疆扩土,建功立业,成为不可一世的“战神”。
新国主一直膝下无子,又忌惮他的威名,暗中着手准备对他不利。
她以长姐身份,求见国主,国主允她祭祖大典之时,回王宫一次。
她安插,贿赂,下毒,胁迫,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保证那一刻到来,一切顺利。
王宫大典上,她与他,时隔多年,再次相见。
这一次,她脂粉未施,素颜白衣,隔着数重人影,与他遥遥相望。
她微笑,抬手,准备发动攻击。
他突然笑了,问身侧夫人。
“婉儿,你知道有种会飞的鱼,叫鲲吗?”
苏婉儿仰视他,敬畏的摇头,“婉儿不知,竟有会飞的鱼儿。”
“哈哈,鲲之志,燕雀安知也……”
他畅快的大笑,抽出匕首,刺向身旁的国主。
在满朝文武惊恐地目光中,他一步步走向她,将一张信纸递出。
飞扬的文字末尾,一个“念”字,婉约灵动。
“我知是你。”
他笑,满目清朗,是这么多年来的念念不忘,也是不得不的放手。
她望着眼前,成熟稳健的男子,终于再次露出笑容。
原来他已经这么大了,大到不需要她在为他谋划一切了。
(九)
他一身国主蟒袍,静站在城楼上,巡视城下的百万雄兵。
他们满目敬畏,仰望他威仪的面容,期待追随他一起去征战四方,建立不朽勋。
远处。
“我们去哪里?”萍儿问。
“高山之巅 远极偕游!”
她策马扬鞭,红衣烈马,英姿飒爽,翩然远去。
远远的。
他突有所感,仰头望去,只见那一抹红色身影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