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四回,说到贾府闹元宵,一众人吃酒之后去放烟火。尤氏调侃凤姐儿,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怕臊,你这会子又撒娇了,听见放炮仗,就像“吃了蜜蜂屎”的,今儿又轻狂起来。
蜜蜂屎?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小时候,家门口长了一大堆咣咣花,它们一丛丛一簇簇,春发而生,秋尽而绝,次年又钻出地面。它们生命力极强,对环境要求不高,有着很强的适应能力,公园,路边,草地,树林,随处可见。它开的花,通常呈喇叭型,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凑近用鼻子嗅嗅,一股甜甜的味道便沁入心脾。四五月份,天气转暖,院子里爷爷种的那几棵枣树也开满了小黄花,招引了一大批蜜蜂围绕其中,上下飞舞,嗡嗡嘤嘤,好不热闹。
母亲这时候常常打开房门,换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顺便晾晒箱子里的衣物。有几只蜂子不知怎么就愣头愣脑地闯了进来,那些个头稍大一点的,体格健壮,指头肚般 ,粉香腻玉,脚上都粘着黄黄的花粉儿,飞一会儿就随便趴到日历牌上,或者其他贴近墙面的图画上。小一点的,却丝毫不肯停下来歇息片刻,它们一个个瘦瘦的,尾部细细的,透过外面的光线,整个肚子都是晶莹剔透的,就像是一小块儿水晶宝石。
小孩子都是顽皮的,尤其是男孩子。我们常趁它们俯在墙上的一霎那,用手轻轻捂住,把它捉个正着。吃是小孩子的天性。不知听谁说过,蜜蜂的尾部很甜,可以吃。于是我们便祸害了这些小生灵,把它的尾部揪下来,用舌头舔食。别人说的没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啊!这就是传说的“蜜”吧?那是一种说不明的淡淡的甜,而且还有一种昆虫身上特有的青青的味道。
我想这种青青的味道,大概就是《红楼梦》中所说的蜜蜂屎的味吧。
朋友送来几罐自家老人酿制的蜂蜜,因不喜甜食,起初我并不在意,随手便搁置一边。后来因为久坐成病,加之饮食不太注意,连日来顿感如厕困难。忽然想起不知谁说好像蜂蜜有润肠通便之功用。俗话说有病乱求医,何不试它一试?再者,若不食用,那便是一种浪费了,反而更对不起朋友。随即取来浸上温水早晚食用,初尝其滋味果与先前所用大不相同。
原先所服,皆清汤寡水。而孙氏自家所酿蜂蜜,略有结晶。饮之,如甘醴入口,清淡味纯,甜而不腻,直击味蕾。几天下来,通体舒泰,不觉仰天大笑:解矣,解矣。
听朋友讲,老人养蜂已多年,经冬历夏,随时光奔波,逐花开时节,逢蓊蔚洇润之处,便逗留多日,令蜜蜂恣意采食花粉,于是便有了枣花蜜,槐花蜜,罗布麻花蜜等等。世路无穷,劳生有限。老人坚持良心酿制,决不掺杂任何水份。所做不为盈利,只为有事可做。久之,便形成一种独特的乡土蜂蜜文化。
当今时节,假冒伪劣多矣,而我等外行之人,真假难辨,难免屡屡上当受骗。虽多闻蜂蜜之功效,有心购而用之,又恐假货害人,往往斟酌再四。幸有孙氏老人,坚持只卖纯蜂蜜,方可抛却顾虑,放心食用。
今又取少量枣花蜂蜜,浸温水后一饮而尽, 复咂又四,回味再三,便觉此物确有些蜜蜂屎的味道。哈哈,那恰恰也是童年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