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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永冬泩三期征文散文篇【旧】
荷叶灯有八盏,李商隐与林黛玉文脉相吸,而我,残荷听雨是指望不上了。驱车掠过丁香东湖,我都会瞟一眼潋艳的湖面。问下老婆,那荷花开没?老婆一脸的生无可恋,连呼带喘,几乎要喷着我说,早就谢了!这个回答,一直让我不爽。一来与荷悭于一面,二来老婆一条路走到黑的雪上加霜。花谢春红、花谢春红!我在心里叫屈,更是叫苦。可我仍旧屡教难改,惦记是收不住的,嫦娥不悔偷灵药,留待老婆下一次的抓狂。
灯花,此时却缄默如金吊在头顶,足以澡雪四壁。蓝白格子、朱色经纬线相隔的裤衩下摆,右腿恰好裸了块大拇指甲般的紫痕,上移是三角区,权杖所居,再去到宽展的腰。安禄山能以臃肿的体态陀螺旋舞,而太白用《清平调》取宠挟高力士睚眦脱靴,技不压身,从秦砖汉瓦,谈古论今都如此。我盯着这块突如其来的色变,不明就里,很久。多久?三个弹指,一灯的绝技也兜不住。我当然不会乱翻闲书,追到大理的明堂上去手摩心证。没有陈迹坦白,它发生的地点、时间和原由与哪来、干啥、向哪去有曲异同调的绝妙。我的思忆,这惘然的追忆,不可能从普鲁斯特的小玛德㛦蛋糕开始,过于拉沓会让我疲惫不堪。铁青碗口粗的铰链在船鼻下落锚定,过于自信,搅动的浑浊如来回梭动街舞的鱼,在我的头脑里拨刺儿翻卷。我努力想把近日的影像刺针引线,力道拿捏的不佳,崩断带来的后果,是我心绪的烦躁。阿尔滋海默症,闪入的恰如其时。我的肩膀有一丝抖颤,像那么丁点儿风刮擦过了树叶。《仙女座》,我才刚看过的电影。韩式的,洇濡着半岛居民寒江寥落、暮雪千山的特质。无巧不成书,是位三十余岁的职业女性罹患失忆症的故事。韩流式微,这也是每种体制文化由盛而衰的通病。周失烽火戏诸侯,秦从二世,汉自桓灵,晋起贾南风,隋败炀帝,唐乱安史,宋危靖康,元百年而斩,明万历祸现,清道光神器将隳。
并不深入,几乎一分半分会划动进度条。浮着一层野马尘埃的灰影儿,那种物哀的悲情还是让我触碰到了。年纪尚好,却堕进无知来去的迷津。管他野渡舟横,一滩鸥鹭。多事嘴快的人不会有眼利见,恍惚,黄耳识途,我走了进去,长焦镜头捕捉到我的轮廓,慑住心魂,我被强行清理格除了记忆,完全褪化成牙牙学语的婴娃。返老还童,本杰明.巴顿的一生。我庆幸,还能在散乱的忆记中夕拾那一抹余晖,他在苍老的恋人黛茜的怀中黑甜睡去。我潸然泪下,一支捕兽夹攫住了心,原来永恒是场彻头彻尾的庞氏骗局。
我的世界与别人无关,这早在读叔本华时就已落入渊薮。这个小资死生都没为生计忧心劳烦,而他却无小资粉红绵柔的情调,一杯陈年波尔图,松露、鹅肝、鱼子酱更为绝配。上帝营造了万物,并非一味驭人背负苦难的十字架。流光的碎影,已渐在我生命的花火中黯然淡去。我知道,我曾领受命运平等赐予,但没有资格攥在掌纹里完全私有化着观赏,得到与失去在性格的骨质里雄跃雌伏,落棋无悔。围棋,围城,入围与破围,循环往复到生生不息。
常识来讲,深海里的主宰是鲸或鲨鱼,手握生杀予夺的威权,然而,真正的霸主叫水母。像一把飘移律动的伞,发出淡绿或蓝紫色的光芒,触手的伸展范围有五百平方米,优雅温婉的外表下隐着凶猛极恶。这种生物不言声不言语,只是忽闪游离的存在。杀戮像一次礼貌周到的会面,一场悦色和颜的交谈。我猝然想到了时间,看似人畜无害的时间。我面带微笑或神色凝重,显露真容,恍若铁达尼号与银灰冰山那一刹那间的死亡对视、死亡之吻。冷默的透骨,凄怆的心寒,从悲戚到恸哭,从呼气到窒息,从最后一瞥浩瀚星空到沉渊于墨色溟海。你走上前台,抖落掉一袭裙摆及地的华袍。这件质地轻柔的旗袍,曾衬过张爱玲婀娜款摆的身条。有一只虱子咕容在脚下,并没有畏惧,而是不屑地望着我,说,你瞧,别高兴太早,你也是时间的过客,迟早迟晚会步我的后尘。这个嘴炮,还挺硬气,说得慢条斯理。我瞪着这个寄生的臭虫,面对这样直接了当的冒犯,竟无言以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几句似是而非的言辞,让我杀心灰灭,真是笑话。金圣叹在身首异处前,嘱其子,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味。是个很会受活的逗逼,可惜,肚里那些灿烂未放的文字,还有古灵精怪的奇思妙想与他同朽成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叫时间——
“我们活过的刹那,前后皆是黑夜。”佩索阿故作的骇俗之语,挟着风雷,麻我,我哆嗦了,手一颤,刚沾在口唇边的茶汤,那可是一泡春明前的龙井,溅在裸赤的腿上,就是那块头前泛紫的痕处。我一直郁结难平,它似恶作剧的蛇头雕青,还好没黥在鬓或颊间,算是露水薄情吗!杨志怀着那口宝刀,打尖宿店,孤星担月,沦落风尘,谁之过?单扣的实力,刀枪无眼,凶神恶煞。一个竖砍,一个横劈;往心窝上捅,向脑袋上抡。天旋地转的缠斗,连被逼剪径,下山取投名状入伙的林冲都徒叹奈何!不仅仅是晁盖、吴用为首的几个悍匪,老管家以老卖老的托大,勾连出梁中书、蔡太师和道君帝,一众纸醉金迷的官僚系统。他们并非欠缺治国安邦的意识与手段,而是人性的初始欲望在这个盘根错节的体系里无限放大,宛如嗷嗷狂吠的饥饿兽群,束下双臂,钝住双足,同道会把你碾成肉饼,唆唆獠牙,吃掉果腹。杨志只是包装他们的钉掌,一个不留神的失心疯,被甩飞了。他注定要迷失歧路,脱离轨道,那个组织不会介意是非对错,公私良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铁打的不二法门。总得有人不断地变化成一只羊,被驱赶、追逐、狩猎、毙命陈尸到结尾取胆壮阳。权利是最好的春药,权利也是一个寝食行止都要留个心眼的职业。所以,权利得有一个泄欲的漏斗:千手诈欺、张扬淫威、草菅人命。怪不着谁,你蚁附苟活,摇尾乞怜,就会有摆在砧板上成为刀俎的危险。坡公说,万物皆为我备。胡诌,就会画饼,拿嘴甜惑人,标准的理想分子。他湖北广州海南放逐的日子,吃糠咽菜,土砢垃里刨食,站在他身前的人,都会耽误他喝西北风。资源是有边际的,除非日月与清风。权利不会知足,从容布局,密实织网;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要最多最好的,就需要有肉躯捐埋在土里沤肥,五谷丰登,年年有余。你看,人生就是一场只分胜负的梭哈。玩牌,我的累累败绩罄竹难书。输钱会搏得同情,孰不知,你这个可怜虫,已犯下了滔天的罪恶,尼采最切齿的刑徒。我思故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