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修罗僧

老僧

唐末时期,天子昏庸无道,以至江山动荡,骚乱四起,各地揭竿而起者不计其数,其中有一人,名为黄万屠,本为山中草寇,见天下大乱,便想有一番作为,以伐无道,救苍生为口号,率山中草寇揭竿起义,渐渐成势,南征北战,所向披靡。

然其虽以拯救黎民为口号,却为人心狠手辣,杀戮成性,每攻下一城,便会率兵大肆烧杀抢掠,更是时常屠城以杀立威,大军过后,城中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因此又被人称为屠百万。

却说这日,名满天下的华南寺中充满了悲凉的气氛,佛殿门紧闭,门外跪着不少和尚,一领头的和尚对着佛殿内说道:“师傅,城门已破,黄万屠的兵马马上就要来了,快随我们走吧。”

佛殿内传出一苍老的声音,叹息说道:“我老了,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又能去哪里?我自幼在此修行,已有六十余载,离不开了,你们快走吧,护好佛宝,佛宝在哪里,佛就在哪里,会保佑你们的。”

那领头的和尚久久不语,而后好似下了什么决定,将一个黑色匣子交于旁边的人,决然走进佛殿之中,又有几名僧人一同跟了进去,余下之人面带悲伤神色,走出了寺门。

老和尚跪在佛像前,望着走进来跪在自己后面的几人,悲戚说道:“留在此处,九死一生,你等又何必要徒丧性命?”

“师傅,寺在这里,佛也在这里,会保佑我们的,佛在此处,我们又怎可弃佛而去。”

老和尚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他起身给佛像焚上了一炷香,然后恭恭敬敬的朝着佛像磕了三个头。

半个时辰后,寺门猛的被推开,无数士兵将华南寺团团围住,一身披铠甲,脚踏云靴,将军打扮的人走了进来,眉目之间透着阴狠,正是黄万屠。“听闻此寺天下闻名,皆因寺中有一尊金佛,雕刻精美,法相庄严,逢人拜祭,便会发出万道霞光,不知是真是假。”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了声佛号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事为真,那金佛为我佛门至宝,逢人诚心拜祭,便会绽放光华,彰显佛迹,告诫世人,世间有佛,莫行恶事。“

“哦?”黄万屠冷笑道:“大师此言怕是别有用意,既是如此神奇,能否请大师不吝将那金佛拿出,让我一观。”

“那金佛现今已不在我寺中了,故无法拿与将军观看。”

黄万屠脸色一沉,面露愠色。

黄万屠身旁一将领呵斥道:“你这老秃驴,赶紧将金佛献出来,如若不然,杀你个鸡犬不留,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庙。”

“阿弥陀佛,金佛确已出寺,你纵使屠我僧众,烧我寺庙,亦是徒劳。”老和尚从容说道。

“寺在,僧在,大师在,却说那佛宝不在,如何让我相信,我知大师不惧生死,但寺中僧众的性命,大师也全然不顾吗?”黄万屠面露微笑,却是笑里藏刀。

老和尚一怔,而后说道:“恳请将军能够放过寺中僧众,老衲愿以死以证所言非虚。”。

“师傅……不要……”佛殿中的僧人闻言连连阻止,“我等自入佛殿之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愿为佛生,愿为佛死,若是师傅代我们而死,我们又岂能苟活。”

老和尚目中流泪,他望了望佛像,盘膝坐下,口中诵经,众僧人亦随之盘膝诵经,一时间佛殿经声大作,却是显得极其悲壮。

“诸位一心向佛,不惧生死,着实令在下动容,罢了,我便不再为难你等。”

黄万屠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我远道而来,却未得见佛宝,心中怒气难疏,须得以杀人平愤,来时曾抓捕了不少孩童,今日便要在此大开杀戒。”黄万屠望着老和尚,眼神中满是戏谑。

“万万不可”,老和尚闻言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心惊之下,竟险些跌倒,后面的人慌忙将老和尚搀住。

“金佛确不在此处,将军又何必再杀人作恶,种下恶果,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黄万屠好似听到了很可笑的事情,“我领兵攻城略地,屠人无数,报应何在?还不是好端端在此?”

黄万屠手一挥,士兵将十余个孩童带到佛殿,那些孩童衣不蔽体,被用绳子捆绑住双手,脸上还挂着泪珠,显得很是惊恐。

“大师,我再问一句,可否将那金佛拿出来?”

老和尚合十的双手颤抖不已,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声惨叫,一个孩童被黄万屠用刀砍倒在地,血溅到老和尚身上,在僧衣上慢慢散开,犹如一朵绽放的血色莲花。

老和尚反应了过来,慌忙想将那孩童扶起,却发现孩童已然死去。

“佛寺之中,你妄造杀孽,必遭业报。”老和尚望着地上死去的孩童,露出悲伤的神情。

“若世间有佛,那为何不阻我杀人,为何不惩恶扬善,为何罔顾人间疾苦,若世间无佛,又何来业报一说。”

老和尚望了望那香案上的佛像,竟一时无言。

黄万屠仰天大笑,“这世间无佛,即便是有,也是冷眼旁观人间苦难,视苍生为蝼蚁的佛,我又何惧之有。”

黄万屠笑罢,一声令下,士兵向着那群孩童砍去,众僧人挡在孩童前面,亦遭屠戮,顷刻间佛殿中血流成河,惨叫声不绝于耳。

老和尚看得心如刀绞,却又无可奈何,悔恨不已,若非为护佛宝,又怎会遭此杀戮,若非执意留在佛前,又怎会让僧众丧命,老和尚修行了六十余年,波澜不惊的心中竟然涌起阵阵恨意,他恨自己,恨这群恶魔,也恨佛。

鲜血在地上恣意的流淌,犹如在老和尚心中不断蔓延的嗔恨,平日里念过千百遍的佛经,此时却一句也记不起,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地上的鲜血中,倒映出一尊佛像,面色狰狞,颜色鲜红,红的可怕。

此时佛殿中,僧众与孩童已被屠尽,“为护佛宝,让这么多人惨死,值得吗?你保护佛宝,佛可曾保护你们?”

黄万屠从怀中掏出一尊金佛,戏虐说道:“我在来此寺途中,见到了几名行色匆匆的僧人,杀了之后,竟得意外之喜,不知这个,可否就是你等舍命相护的佛宝?”原来金佛,只是杀戮的一个借口,他早已拿到了金佛,却还不肯善罢甘休,要将忤逆自己之人屠戮殆尽。

老和尚缓缓抬起了头,他看着自己以及众僧侣虔诚跪拜多年的佛像,佛像还是以前的佛像,然老和尚却已不再是以前的老和尚了,他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晰,却是双目血红,满是恨意,他恨诸佛不公,恨菩萨不佑,恨恶人肆虐,恨众生皆苦,恨佛法三千,无一可救人,也恨佛法三千,无一可杀人。

他心中猛然想起藏经阁的角落里那册叫《修罗咒》的禁书,他知道,此咒一念,便堕入修罗道中,无论生死,再也与佛无缘。但他却丝毫没有犹豫,双手结印,手势不断的变换,口中诵出了夺命梵音,供台上,佛像陡然裂开,平地里刮起了一阵邪风,地上尸山血海,被风一吹,整个佛殿里充斥着血腥的气味。

黄万屠见此大惊失色,“杀了他,快杀了他。”兵丁上前,手持刀剑向老和尚砍去,欲将其碎尸万段,然老和尚身上涌出数道黑气,凡是触碰到的兵丁皆化为一团血雾,无人再敢上前。

“走……赶快走,快点离开这里。”黄万屠惊恐喊道。然却为时已晚,老和尚口中诵出最后一个音符,声音戛然而止,佛殿中腥风大作,天色忽明忽暗,最后变得血红,一切都笼罩在血红色的光晕中,幽暗可怖,每个人都感到了彻骨寒意。

黄万屠带领兵丁逃出佛殿,来到寺院,空中电闪雷鸣,有红色的血雨滴落下来,空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血雨腥风中,地上忽然涌出了无数骷’髅、恶鬼,向着黄万屠以及兵丁扑去,鬼影森森,避无可避,顷刻间哀嚎声,惨叫声,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整个寺庙犹如一个人间炼狱,这便是修罗场。

老和尚双目血红,手持禅杖,耸立于佛殿门前,注视着外面的惨象,毫不悲悯,善恶有报,恶人当诛,若佛不为,那自己便摒弃佛心,若修罗有道,那自己便为修罗,行修罗之法,惩恶扬善,救济世人。

片刻之后,恶鬼退散,整座寺庙除了老和尚再无一活人,老和尚将寺中的尸‘体安葬,而后走出了自己修行六十余年的寺庙,他要用这修罗之身,行佛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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