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爱情题材的文章,不管是大城小爱还是小城大爱,一见钟情抑或日久生情。于我而言,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爱情里的人们浑身散发的都是迷人的光彩。
写过大大小小的美好悲伤的爱情,这一次的爱情故事,我想写写我的爷爷奶奶。他们那个年代的爱,叫爱情都显得有些肤浅了,说起来就像是一壶老酒纯酿在岁月的熬煮发酵中慢慢的提纯升华,喝一口,从口而入直抵灵魂深处,那种感觉如同严冬里的暖阳,有此足矣。
爷爷是在去年去世的,算下来,爷爷和奶奶一起生活了有六十六年。我经常在想,六十六年啊,多少人一辈子都活不到这个数。
奶奶是二十岁那年嫁入我们家的。奶奶说他们小时候正值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到处抓花姑娘,奶奶说他们出门都用锅底灰抹一脸,尽全力让自己能有多丑就多丑。后来,自从嫁入我们家那年,日本鬼子彻底也撤退了,奶奶总是知足的说,自从我嫁过来啊,就再也不怕日本鬼子了。
爷爷是个大男子主义强烈的男人,地里的农活家里的重活都不会让奶奶参与,奶奶总是在家里做做饭这里擦擦那里洗洗。奶奶在我们家生了八个孩子,五个儿子三个女儿,那个年代,大孩子长大了看小孩子,我的伯伯叔叔姑姑们就这么接二连三的长大了。
奶奶是个特别小胆的人,晚上从来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家睡觉。在我小的时候,我们还是用打麦场的,一块平地用轱辘压的硬硬的平整光滑,地头上盖上两间小屋。这块地我们称之为“场”(发二声),不管收麦子还是花生地瓜都会放到场里,晚上家里有个人住在场边的小屋里看守庄稼。
那年收割麦子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收割的麦子都在场上放着,爸爸和叔叔大伯们白天忙的累,到了晚上爷爷就去场里住着。奶奶下午就到了我家跟我妈说让我晚上去她家里陪她睡觉,那会我百思不得其解为啥我奶奶这个一家之母这么小胆,我妈敲我头皮让我小小年纪别多嘴,去陪着奶奶就是了。那几天,我吃完饭就拿着作业去奶奶家了,写完作业跟奶奶一起睡觉。
现在的我终于明白,奶奶小胆是因为有爷爷的爱啊,爷爷从来不会离开她让她晚上一个人在家,老两口就这样整整陪伴了六十多年。爷爷去世后,奶奶不愿意让儿孙们陪着,每天睡觉很早就起床,她说她盼着天明,我知道,她是害怕一个人的天黑。
在一起久了,爱就真的成了习惯,习惯喊你起床,习惯为你做饭,习惯和你吵架,习惯和你迎来朝阳送走夕阳……
奶奶为爷爷做了一辈子饭,爷爷吃习惯了一辈子奶奶做的饭。爷爷在儿孙辈家里吃个饭都吃不安稳,一个劲的要赶紧回家嘴里嘟囔还是老太婆做饭吃着舒坦。爷爷去世后,奶奶总是自己在念叨“没有老头了,做点东西也吃不了啊.”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总是看见奶奶坐在路口的身影,像是送别,也像是等待。
爷爷是去年春天去世的,没有什么旧疾复发,感冒一场就倒下了。家人们轮流在医院里照顾爷爷,奶奶踮着小脚每天在家做饭捎到医院里,她知道爷爷就好那一口。
后来,医院建议我们带爷爷回家,没有继续住院的必要了,接近九十的高龄,身体器官都已经老化,生老病死就是人生必经之路吧。
回家后爷爷已经是躺着不能动弹,说话说不出来,吃饭只能进流食的状态了。虽然生老病死是天命,可谁愿意就认这命啊。我们小辈们围在爷爷床前,一个劲的哭,回天乏力的时候只有哭了。
奶奶的情绪一直稳定,静静的坐着使劲攥着爷爷枯老的像老树根的双手,爷爷说不出话,只有眼里流着两行清泪。所有的语言都是无力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后让你再感受我的温暖,黄泉路上心里不孤单凄凉。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人死了是不能在床上的,临咽气前会放在一个高粱秸秆编织的类似床垫的帘子上;人咽气后是要穿寿衣的,而且寿衣一定要在咽气一刻立即穿上,手脚都要盖住,穿的不及时就会光着身子走黄泉路,盖不住手脚会影响儿孙后辈的福气。
爷爷大大的寿衣早已经摆在了床头上,迷信的父辈们都怕来不及穿上寿衣,爷爷走的不体面。爷爷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这口气就这么一直维持着,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眼里挂着泪。
过了四五天,爷爷还是老样子。奶奶静静的对叔叔伯伯们说,把你爹抬下来放在地上穿上寿衣吧。叔叔伯伯们哭着摇头,要知道,穿着寿衣躺在那个帘子上就相当于这人已经就要死了,寿衣穿上是不能脱下的。爷爷毕竟还有一口气,谁都不想就这样穿上寿衣。奶奶的语气相当强硬:我说抬下来就抬下来!
爷爷就这样被从床上抬了下来,穿着寿衣躺在高粱秸秆帘上。奶奶走过去,抓起爷爷的手,对他说了这一辈子对他说的最后的话:“老头子,你就安心的咽下这口气吧,不要再难为孩子们了,你先到那边找好地方等着我,听话哈.”
说来奇怪,奶奶说完那些话的当天下午,爷爷就彻底的咽气了。那一刻,一直紧绷着情绪的奶奶终于情绪崩溃,放声大哭。每每想起那一刻,我的眼泪还是唰的一下子就出来。爷爷就这样彻底的离开了奶奶,离开了我们这一大家人。
爷爷去世后的一个月,原本胖乎乎的奶奶一下子瘦了二十斤,看上去就是个清瘦的老太太了。奶奶谁家也不愿意去住,谁也不愿意让来陪,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们给买了个可以听戏剧的收音机陪着她。
奶奶的邻居说经常在天黑了以后听见奶奶放声大哭,我们谁也不敢当面问奶奶。
一生的牵手,六十六年的朝夕相伴,命运的长河里剩下孤独的奶奶,或者,奶奶并不孤独,她心里满满的是一个男人一生全部的爱。
我的爷爷和奶奶,在他们这个年纪的老夫妻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对,却又是在平凡中坚守磨砺出了璀璨爱情钻石的一对。
都说有的爱情平淡如流水,可当平淡坚持久了,流水最终会汇入大海,力挽狂澜。
【无戒365写作训练营 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