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浴火的曼珠沙华

陌上新桑,落花回廊。一位素衣女子静静坐在石桌前,身旁还有两只仙鹤。

“主人,您不去看许愿人,在这里坐着,有什么用意吗?”红红开口问道。

女子抬眼看看两只小仙鹤:“这次的愿望,不太一样哦。”

“哼,肯定又是给主人出了难题,讨厌。”丹丹是最心疼主人的啦。

就在丹丹正在暗暗怜惜自家沉鱼落雁的辛苦主人的时候,耳旁飘来一句胆怯的问句:“……请问,前方的可是仙女娘娘?”

两只小仙鹤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位女子。倒也面容姣好,就是……芳华已逝,已成孤魂。

素衣女子回答:“正是。你生前的愿望我已了解,想再来向你了解一下。”

女子缓缓跪下,问道:“娘娘,我已故去,将要离开这凡事的种种,那愿望不知可还能撤回吗?”

素衣女子闻言,刚端起茶杯的手突然顿住,看了女子一眼:“你为何想要撤回愿望?莫不是不信我?”

女子赶紧慌乱地解释:“娘娘,我并非不相信您,只是我都已经故去了,这些新仇旧恨,就都一笔勾销了吧?”

素衣女子思量片刻:“……你且说说怎么回事,我再考虑考虑。”

女子娓娓叙述自己的一段前尘往事——

他与她相识于苏堤的薄雾烟柳之中。

只一眼,便知晓彼此是彼此的半生。

白天,他去做工,她理家务。

夜晚,他吹箫,她翩翩起舞。

两人一起辛劳,终于过上了富裕的生活。相濡以沫,年华似水,她与他携手,许下海枯石烂的誓言。本想着能白头偕老,但天不遂人愿,她早逝。临终前,她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他流着泪答应,攥紧她渐渐冰凉的手。

“你都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心思成灰浑浑噩噩终日嗜酒,像个疯子,“你为什么要让我孤独的活着……”

她看着他日渐堕落,心中不忍,一缕魂魄日夜默默守着他。

他苦于百般思念却不见她,她苦于日日相守无法诉说。

那晚,他烂醉如泥,倒在床上睡得很沉。

她怕他受冻,一如生前想要为他掖被,无奈一缕魂魄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她去寻孟婆。

孟婆说,魂魄若想触碰阳间物体,必先损自身,而后化形一刻。一缕魂魄,不过受得七七四十九日消磨。

她想了片刻,甘愿消磨自身魂魄。

那晚她第一次忍受蚀骨之痛,满身是血走到他床前,掖被,拉帘,然后化为无形的残魂。

次日他醒,心中奇怪:“我怎么身上盖了被子?难道我昨晚盖了被子又不记得了?”他以为自己睡得健忘。

连续几日,他愈发奇怪。一晚他特意没有盖被子睡觉,次日醒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暖和的被子。他心中奇怪:“到底是谁……”

一日,他故意半醉半醒,倒在床上。

子时,一位婢女偷偷潜入房间,被他抓个正着。

他以为是她,便对那婢女轻薄了一夜。

她受苦前来却看见他鸳鸯帐暖。

一瞬间,那些海枯石烂的誓言全部化为欺人的谎言。

谁说残魂不会心痛,她独自在忘川河畔流下血泪,谁说残魂不会流泪。

他次日醒来,发现枕边人不是心里的那个人,心中有一瞬的愧疚和厌弃。他一脚把那个婢女踹下床:“滚!”

婢女闻言连连磕响头:“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奴婢见您每每夜晚睡觉总是不盖被子,子时只是想来为您掖被,不想您却……”

他看着她,听到她的解释,心里顿时一软:莫非她就是这许多天来每夜为我掖被的人?罢了,且饶她一次吧。

“明日,你来我房里随侍吧。”

婢女听了惊喜地磕头:“多谢主人!”

于是那个婢女便做了他的随侍,后来又将那婢女收为续弦。虽然自己开始有点酸,后来转念一想,也不想让他孤独一生。她本以为他应与那个婢女安然度过一生,但是他……

他根本没有再打算规规矩矩过一辈子,而是常常出入烟花之地,仗着家中一点微薄的财产,又纳了三个妾室,又与众多女子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不知道欺骗了多少女子。

她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她顶多认为他是孤独寂寞,但是她也不能任由他如此狂野下去。

仇恨,在她心里一点点地发芽。她心痛,流泪,心生嫉妒。

女子对一个人,爱之深,痛之切,恨之便入骨。

可是她怎么对他下的了手?

可是她又不能让他再继续这样下去……

如此,便解决掉那些让你堕落的人吧。

她每晚都去吸取他身边那些女子的精魂,先是那个婢女,再是那几个小妾,最后,再一个一个除掉当初被他哄骗的女子。

他自然发现了那些女子接连地消瘦然后再死去,可是这根本没关系,这样他更可以去玩闹了,也省的那些女子来缠着自己。

她想着,马上一切就要结束了,还剩最后一个。可是那晚她在吸取精魂的时候,被他发现了。

他不知是她,用武功破了她的法幛。

于是,她遭反噬,显出残魂。

他看着伤痕累累的她,再看看奄奄一息的婢女,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你……”

她眼里益满泪水,口吐鲜血,痛斥道:“为什么!你可知我为你日日受蚀骨之痛,只为现形一刻为你掖被,而你呢!你却日渐堕落,出入烟花之地,挥霍家中积蓄,与众多女子温柔缠绵!这天下的情,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我都已经死了!我还在乎这么多做什么?!我为什么还要为一个生前甜言蜜语,死后忘得一干二净的负心汉无端喋血呢?!今日,我一定要将这些女子的精魂吸尽,以此弥补我满身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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