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说起来都是事出有因,比如说今天我写的这篇《渐行渐远的乡间剃头匠》。原本是在微信上搜到韩寒4·13上海音乐厅发布会视频,看到了许久未曾露面的韩寒。之后便想起了第一次读韩寒的文章《理发》,那是完全不同于语文老师推荐的文章的阅读体验,第一次,我有点喜欢这个家伙。
想到这篇《理发》后,思绪再一次飘远。是的,我的思绪总是跳跃不止而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捉摸,甚至我自己也会疑惑。这一次,思绪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家乡——一个叫做方冲的小村子。叫村子其实也是不合适的,从规划建制上来说,方冲顶多算是一个自然组。就是巴掌那么大一块地方,以方冲岗为连接点,分为岗那边和岗这边。是的,就是这么奇怪的叫法。我们生活在岗这边,如果再细分,就是上屋、下屋和老屋,还有对门岗。整个方冲加起来约莫二十户人家,都生活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
在十几年前,因为山区的闭塞和穷忙,出门上趟街是件奢侈的事情。绝大部分人,一年也不会出远门去集镇两次以上,除非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显然,在方冲人看来,剃头肯定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毕竟,我们早已过了那个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疯狂岁月。但是,不管你多穷,多么吃不起酒肉饭菜,营养多么的跟不上,而头发是不管不顾的,总是会长得很快,跟方冲的韭菜一样,割过一茬长出一茬,永续不断。
女人们倒还好说,留个辫子照样干活。而大老爷们,总不能还留个辫子吧,那是要被人笑话被人瞧不起的。而男人们又极不爱上街,怎么办呢?
别担心,在山区,在农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一个小地方,都是整个大社会的缩影。所以,你也许听说过,在乡间有一个古老的职业,叫做乡村剃头匠。他们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两样,穿的都是的确良的褂子,脚上套着解放鞋,头戴一顶大草帽。一样要下地耕田,上山采茶,一样要干农活,分毫少不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还有一项手艺——理发。这个手艺也是老师傅教徒弟,一代传一代。乡村剃头匠是个走街串巷上山下河的活儿,可不像城里的大众美发店,坐在那里等客人上门。他们需要爬山涉水,上门去给每一个主顾剃头修面刮胡子。当然,他们的主顾相对来说,是非常固定的,除了生老病死,几乎没用办法可以让他们的客户改变。
在农村,理发从来不讲究时尚和美观,只讲究长短。长了就要剃掉,短了得给修整齐。前文说过,头发长得快,所以,剃头匠得跑得勤。一般来说,一个月两次,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是比较固定的。如果哪一次,剃头匠有事耽误了,你就会看见,一群中老年男子都对着方冲岗翘首以盼,像等待自家小媳妇一样,焦急难耐的等着剃头匠。
“来了”。如果有人看见剃头匠上了方冲岗,吆喝一声。此时,男人们赶快归家,用笤帚将稻床(方言,即屋前广场)打扫干净,搬出长条凳,呼唤老婆回家烧水洗头。有时候也会在堂屋里剃头,但是只要不下雨,一般都是在屋外稻床,因为敞亮痛快。
等一切准备好了,剃头师傅也到了。他接过男人递上来的香烟,一边点着一边唱和着:来吧。那这就开始剃头了。师傅从随身携带的小木箱里,拿出油光滑亮的围裙系在男人的脖颈上,然后拿出手推子和梳子,开始理发。咔嚓咔嚓,如镰刀割乱草,一根烟的工夫,一个头就剃完了。标准的板寸,不会再有其他的发型了。不是理发师傅不会剃光头,而是方冲的老男人们,没一个喜欢光头。
剃完头,师傅拿出刮胡子刀和荡刀布(老式理发剃刀的辅助工具,一般为生牛皮和帆布制作,使用时,可以涂抹刚玉粉末,用来磨剃刀,使其更加锋利),开始修面和刮胡子。师傅的手艺精湛,技术娴熟,三下五除二,不知不觉间,一个糙老爷们就变得干净整洁起来,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当然,传统手艺人都是技术精湛的人,推、剪、梳、剃、刮、修、掏、捏、捶、按等等十八般武艺,样样都精通,所以活儿不好的手艺人最终都会被无情淘汰。因为,山里人虽然念书少,但处事的经验和阅历从来不比别人少,他们比谁看得都清楚。
剃头匠有时候是上午来,时间充足,他就会挨家挨户去上门服务。如果是下午来,时间紧张,他就求王组长吆喝一声,把要剃头的老少爷们都叫到组长家稻床,一字儿排开,挨个儿给剃了。
话说回来,在方冲,乡间剃头匠多是给中老年男人还有一些孩子剃头,大姑娘小媳妇是不会让他们理发的。剃头匠收费很“先进”,他们采取的是年费制度,不管你一年剃几次,正常一年的费用都是确定的,到年底剃“年头”的时候一次性收取。不过,年费实在是低得很,低到没有人负担不起。当然,方冲人再穷,也没有谁会拖欠剃头的年费。那是丢大面子的事情,谁也不会干的。
思绪一飘远,就刹不住车,往事就会像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现如今,方冲的老男人们,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也由子女带着去镇上理发店理发,而当年的小孩早已长大成人,他们需要的发型早已不是剃头匠所能打理得了的了。
在这个经济如此发达的社会,所有的传统手工艺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问题——市场认可的问题。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传统手工艺越来越不被市场接受和认可。长此以往,最终,他们只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找不到。
就像方冲的剃头匠,因为没有市场,没有需求,他们只能重回土地,一心务农,剃头箱子束之高阁或藏进床底,从此再也不会打开,从此再不会有人叫你一声: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