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叫洛觖。
我曾想,他也许是喜欢我的。
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他——曲云误,将我捡了回去。我的口中不断流血,把他素白的袍子染得凄美而妖娆。
是我误食了断肠草。若不是他医术高明,我怕是早就命殒于此了吧。
曾以为他是云雾,后来发现是云误。误终身的误。
曲云误,像是落在繁华中的一朵出尘莲花。我小心地陪伴,也小心地享受。
那天下着微雨,渡头缓缓泊着几只小船。我狼狈的淋着雨向他跑去。却见一白衣男子立于岸边,墨发轻绾,撑一把素伞,听闻我踏雨而来的脚步声,回头冲我轻施一笑,唇边像是绽放着一朵蔷薇。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烟雨蒙蒙,我看不清曲云误的表情,却能猜到,是忧愁的。
是忧愁的。或许是忧一朵莲,忧掉落的叶子,亦或是一位姑娘。我嘲讽地笑想。
不少妙龄女子的家户都来说亲了。我低着头站在曲云误的身边,他只是淡淡笑着,委婉的表示自己暂时不想成家。
有人好奇地问:“曲公子莫不是有了意中人?”
闻言我敏感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他的话令我心冷:
“正是。”
曲云误,原来你有喜欢的人。
真巧,我也有。
我不知道曲云误喜欢的那名女子是什么样的。闲暇时候,我种起了红豆,猜想着那女子是不是面若桃花,肤如凝脂,是不是有名的大美人,是不是……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曲云误喜茶,我却偏偏爱上了酒。酒多好啊,一醉解千愁,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这样也好。
可他偏偏又不如我愿。他砸了我所有的酒坛,全部换成茶杯;他撕碎了我所有的红衣;他怒吼着说洛觖你想死吗?!然后烧掉了我种的一丛丛彼岸花。
他不喜欢红,所以我也不能喜欢。
他不喜欢酒,所以我也不能喜欢。
他不喜欢的一切,我都要尽力躲避。
但,曲云误。你不喜欢我,我一定要喜欢你。
哪怕是飞蛾扑火会成为灰烬,也要死在你这束耀眼的光里。
红豆未红,吾心已老。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我见到曲云误的心上人了。
我想过空谷幽兰,嗜血妖冶,再或者清丽可人或冷若冰霜。可他又令我失望了。女子长相顶多算是端正,气质顶多算是小家碧玉,琴声也顶多算得上是可听。于是准备默默退出的我霎时心生不甘了。
但我能说什么呢?说“曲云误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说“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可谁说你喜欢对方,对方就必须喜欢你呢?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不懂得怎么相遇。
曲云误,我想给你披上青衫,我想在孤灯下陪你看雪,我想你为我绾起长头发,种鸢尾花。
我想那么多,可你连最基本都陪伴资格都不肯给我。
连一个梦,都不肯奢与我。
灰色的天际茫茫无边,我回过头站在漫天飞舞的红色枫叶中,眼泪簌簌地落下。
看着眼前触目的红色,我感到体内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染红了我身上那件曾经曲云误穿过的素袍,却似是回到很多年以前,他拂去我乌发间的一朵桃花,笑吟吟地唤我阿觖。
以前你唤我阿觖,阿觖。后来你叫我洛觖,连名带姓透着冷淡。
觖的意思,是怨恨。
而我现在越发感到窒息。浑身疼痛难忍,如虫在咬。
断肠草的毒啊……
我在弥留之际好像看见取曲云误了。云误,云误,你笑起来真好看。云误,再唤我一次阿觖吧。云误……
春来发几枝。
<贰>
我叫曲云误。
我曾想,我是喜欢她的。
那日,她误食了断肠草,是我将她带回去医治的。
曾以为她是绝望的绝,后来才知道是觖望。怨恨的觖望。
阿觖像桃花,有时清丽,有时却灼人。
那天下着微雨,我撑起油纸伞等着她。她小跑着过来,匆匆的样子像一只莽撞的兔子。我冲她一笑,她便迷征着差点跌入水里。
在船上时我却满目忧虑。断肠草的毒无法根除,中此毒的人将终生无法接触过于浓重的红,亦不能喝太多的酒,否则毒性重发,性命危在旦夕。
可我是行医的啊,怎么可能不见血、不见红?
于是我说我有心上人了,于是我凶狠地砸碎阿觖的酒坛,换成能养生的茶饮,于是我毁掉了她的红衣,毁掉了她种的彼岸花。
我知道那时她的眼神。受伤,痛苦,更多的是失望。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
我挑了一个长相平庸的女子来见阿觖。
洛觖,我想为你绾起长发,为你种鸢尾花,我想你给我披上青衫,在孤灯下陪我看雪。
我想那么多,可代价却是你的死去。
所以,就这样吧。
不知是谁在院里种了红豆。
相思子。
阿觖离开了,悄无声息。
她曾笑着对我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命无双,一世容华。你青衫在身,我乌发高绾,窗边轻纱被风吹起,拂过你发。一起斟酒煮菜,我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真好。”
真好。哪怕是粗茶淡饭,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
如今,阿觖想必正过着她向往的生活吧,即使她的身旁再也没有一个叫曲云误的男子。
突然心脏一痛,我仿佛听见阿觖轻轻呼唤着我的名字。
邻家传来孩提念诗的声音:“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目光便缓缓落在那院里已经熟透的红豆上。
谁在多年前种下红豆,却忘了来收……
多年后,我亦爱上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