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航天的迅猛发展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卫星和火箭送入太空,足迹遍布全球。然而,伴随每一次发射任务,带来的的不仅仅是成功的喜悦,还有潜在的退役火箭末级、未燃尽推进剂以及地面测试残留物的处理问题。

尤其当这些任务涉及跨国发射服务、卫星全球运营或火箭残骸可能坠落于公海乃至他国领土时,推进剂的安全、环保销毁不再是一国之事,而是国际协作的全球性挑战。关键在于:各国关于危险废物(尤其是剧毒、易燃易爆的火箭推进剂)处理的环境法规、安全标准和操作规范存在显著差异。

一个典型的困境是跨国运输退役推进剂进行集中销毁。假设一家欧洲卫星公司使用美国制造的上面级(含肼类燃料),在法属圭亚那库鲁发射场完成任务后需处理残留推进剂。根据欧盟严格的《关于化学品注册、评估、许可和限制的法规》及《废物框架指令》,肼类属于极高关注物质,其处理需在特定高规格设施中进行,并遵循严苛的排放标准。然而,若选择运回美国处理,则需符合美国环保署的《资源保护与恢复法》和运输部关于危险品运输的规定,流程繁复且成本高昂。更棘手的是,若推进剂随末级火箭意外坠落在如马绍尔群岛这样的岛国,当地可能缺乏处理能力和法规框架,引发环境危机和国际纠纷。SpaceX的星链卫星、OneWeb星座等大规模部署项目,其失效卫星再入大气层时潜在的未燃尽推进剂残留问题,更是将影响放大到全球。

在销毁技术标准上也存在分歧。例如,对于偏二甲肼的销毁,一些国家可能允许在严格控制的条件下进行高温焚烧,而另一些国家则可能强制要求先进行化学中和预处理,或者只批准催化分解等更清洁但成本更高的技术。
日本在H-IIA火箭固体助推器残骸处理上建立的回收和特定区域无害化处理流程,与印度PSLV火箭固体级段在海上溅落后的处理方式(主要依靠自然溶解稀释,存在争议)就体现了不同的风险偏好和标准。

对于这一挑战,国际层面已有初步的协调尝试。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及其下设的科学与技术小组委员会,持续将空间碎片减缓(包括推进剂钝化和安全处置)作为重要议题讨论,旨在推动自愿性指南的制定。
国际标准化组织也在探索制定航天系统运行、包括寿命末期处理相关的标准。然而,这些努力面临巨大障碍:首先是国家主权与法规自主权,各国基于自身环境风险承受能力、工业基础和技术水平制定的法规难以统一;其次是商业机密与竞争,推进剂配方和处理技术往往涉及核心知识产权,企业不愿过度公开;再者是责任界定困难,当跨国界污染或事故发生时,追责和赔偿机制模糊;最后是执行与监督的缺失,缺乏一个拥有实际约束力和有效监督机制的国际机构来确保统一标准的执行。

在可预见的未来,实现全球统一的火箭推进剂销毁法规体系难度极大。现实的实现方法是:加强信息共享与透明:建立国际数据库,共享推进剂类型、数量、处理计划及结果(在保护必要机密前提下),提升风险预判能力。推动核心标准的趋同:优先在风险最高、最紧迫的领域(如剧毒液体推进剂的包装、运输安全要求;关键销毁排放物的上限指标)寻求最低限度的国际共识或互认。
商业航天正将人类的活动疆域拓展至星辰大海,火箭推进剂销毁的法规“巴别塔”困境,是全球化航天时代必须直面的现实挑战。唯有通过持续、务实的国际合作,才能逐步构建起一套既能保障安全环保,又能支撑商业航天可持续发展的国际规则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