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散尽、（二）

     “小暖，你这两天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来我这里坐坐吧······爸爸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好啊，明天吧，明天下午我回去，你那里·····晚上方便的话，我就晚上过去吧。”

     “可以的，晚上来我这里吃饭吧。”

     “再说吧······明天给你联系。”季暖挂了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了，也很久没见到这个人了。

      第二天下午，忙完公司的事情，季暖就开车往回走了。

     今晚要去爸爸那里看看是怎么个情况，昨天电话里的语气，明显是急事。总之，他们的太平日子应该是快到头了······

      爸爸妈妈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很多很多年了。夫妻两人的关系更是从季暖记事时起，就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家里的环境，就像是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的名字那样，每天都生活在《冰河世纪》里······

       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妈妈骂骂咧咧对爸爸的诅咒，还有爸爸因为对女人的隐忍不发而选择去把家里所有东西进行摔扔打砸。他们都在借助自己各自的特长，去表达对彼此的不满和怨恨。却从没有人去问一下季暖对他们的行为又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季暖小时候体会最多的就是家庭暴力之后的家庭冷暴力。爸妈每次都是吵闹打架一个小时，就会附赠冷战一个月。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察言观色，敏感叛逆。而且性格尖锐带刺。一直到踏入社会，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有过叛逆期。因为从记事起，她就已经开始叛逆了······

      所以，季暖很希望爸妈趁早分开，最好能赶紧离婚，放过彼此，也放过她。没准和平分手之后，大家才能相安无事各自安好。

      只是···苍天何曾绕过谁？

      季暖自己也没有想到，第一次理解名存实亡这个词，是父亲教会她的，更是因为自己父母这场失败可笑又滑稽的婚姻······

      那是初二下学期的一个周末，正好是季暖离校回家的日子。季暖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天她骑着车子刚拐进胡同口，就已经听到了妈妈哭天抹泪的喊骂声，还有碗碟摔砸在地上破碎的声音。看到自己家外面围了很多的人。季暖赶紧扔下车快跑了几步扒开人群挤进去。门是开着的，街坊邻居只是在离门扣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指指点点地低声议论着。看热闹的人挺多，就是没有出面劝架的。季暖有些心烦，顿住脚回转身，皱着眉头回头往看热闹的人群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让人滚，家里又传出来妈妈凄厉的嚎哭声：“你可真有本事！你们可真是不要脸！你们的心可真大啊！！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大家来评评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天天起早贪黑的伺候老的伺候小的，没日没夜的地里家里的干···啊···我还怎么活啊···你倒是说说，是你勾搭的那个贱货,还是那个贱货主动勾搭的你啊？！啊呸！你把她叫来啊！那个下贱胚子！！”

      “闹够了没有？！你就会撒泼打滚耍横是吧！还能不能好好谈了？你这样骂下去就能解决问题了？还嫌街坊邻居没看够！还要继续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有完没完！”爸爸的声音传出来。以往他们吵闹，爸爸除了摔东西很少说什么话。这一次···

      “想跟我离婚？想甩了我？你们做梦！！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得逞！姓季的，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离婚！别以为你外面有人了，我就会放手！你想都别想！”

       季暖就算再不懂，她也是个初中生了。而且，IQ、EQ双商都不低，思想觉悟上，她本来就比别的孩子早熟。这是？外面有人了？

       身后的人群又开始一阵骚动，窃窃私语的人听上去就像一群苍蝇······“戏看够了就滚！！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你们就那么闲吗？”季暖的烦躁夹杂着怒火再次对向了那群吃瓜大众。

       “小暖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

       “还不滚？？滚！”季暖再次被激怒，瞪着那群人。人群终于没了声响各回各家了。

        季暖这才转身进门，把大门关了。看着院子里坐在堂屋门槛上手里握着一把菜刀的妈妈，还有站在院子中间，脸上脖子上布满抓痕的爸爸。

        “呵~~血战吗？”紧张的气氛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化解了大半。

        看着满地的碗碟碎片，看着快要面目全非的爸爸，再看着面目狰狞手握菜刀的妈妈。很奇怪，这种时候，不应该急着询问一下事情原由吗？不应该看看爸妈身体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吗？都没有···季暖淡定无比的看着面前这两个一站一坐的人，不发一言。仿佛在等着他们谁先主动。主动来找她这个不像孩子的孩子谈一谈。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头至尾，比起爸爸妈妈，季暖更像是那个身经百战的人。

        “哼！我可没脸对孩子说！我还要脸呢！你那么不要脸，你就好好给你闺女说，你都干了些什么！反正季暖从小到大也跟你亲，正好让她看看，她这个爹是个什么东西！”妈妈恨恨地说着话站起身，就把刀横甩到了爸爸的脚跟前。转身关上堂屋的门，在里面反锁了。没几秒钟，里面再一次传来声嘶力竭的哭骂声···

        “唉···小暖，走，爸带你去外面找个地方坐坐。”爸爸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要收拾残局的打算。走到季暖跟前就要带她出去。

        “还是先把脸洗了吧···你这样出门别人还以为谁把你怎么着了呢···”季暖没打算让爸爸离她太近。

         爸爸洗了把脸就带季暖出门了。爸爸平时喜欢喝茶，他们就去了镇上那家他常去的茶室。

       “你妈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还小，爸本来不想让你这么早知道，怕你有压力，影响学习。但是···好巧不巧的赶上了，也是没办法。你妈她一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又是这么个脾气，跟她讲不通也说不清。无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我也是没辙了···”

       爸爸摇了摇头，低头抿了口茶，继续道：“爸知道，你这孩子懂事，从小到大都没用我们操心过，爸不应该伤你的心，可你也看到了，爸爸妈妈这样天天打打闹闹的日子，已经好多年了，爸爸也累···爸真的···和你妈过不下去了···你知道爸爸妈妈的婚姻，从一开始的结合就是一场不幸，爸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对我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人，而且还能和爸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你还太小，大人的事情，你也不懂，说了你也不明白。只是爸爸妈妈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没有一点感情基础，而且也已经名存实亡很久了···所以，爸这次不打算放弃。爸爸，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一下爸爸的苦衷···你妈这么一闹，村里街坊邻居的也都知道了，爸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以后怕是在街坊邻居面前抬不起头。”

       说完这些，爸爸又喝了一杯茶，定定地看着季暖。

       季暖抬起头的时候，怔了怔。她看到爸爸的眼眶红了···

       这还是第一次，她看到了爸爸的脆弱···一直以来，虽然家庭氛围确实不好，可是这个爸爸，在季暖的心里，却一直是个好爸爸···

        “其实吧···你不需要把我当成小孩子，跟我说这些，我都觉得你像我朋友了···我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有没有像我这样的，我有时候，挺希望你们能把事情给我说一说的，这样，我才能心里有底。你说，你和我妈的婚姻名存实亡很久了，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能理解的就是你们过不下去了呗。我不知道你和外面那个人好了多久了，好到什么程度。就算现在好，以后是不是就真能一直好下去。但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你和我妈这样天天打打杀杀的，我真的很烦。你们分开能更好的话，我半点意见都没有。我也不想再听我妈每天骂来骂去的了，也不想看你砸东西了。看你们这么别扭，我也不好过。我妈的情况，你自己也说了，一时半刻的肯定不会接受的。你还是多给她时间吧··”

       季暖就这么轻松的表达了自己在这个家庭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观点和立场。

       她肯定想不到···她的这番话，在不久的将来，甚至是以后的以后，对她，对爸爸妈妈，产生了一个什么样的连锁效应······

      “这么说，爸爸的决定，你是赞成的？”爸爸急切地问，脸上的欣喜和兴奋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嗯，算是吧···如果你们离婚更好，那就离吧···不过我不跟你们任何一个，我自己过，我妈我会照顾好···你自己···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想清楚，以后不后悔就行。”

        “小暖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们的，尤其你妈，不管她怎么恨我，我都会照顾好她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安心学习，只要你妈同意，爸爸也只是人搬出这个家，别的都不会变，爸爸可以做到离婚不离家！”

       季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不管爸爸做出什么样的保证，她都只会觉得可悲。是的，可悲···

       那次的谈话结束后。爸爸妈妈还是大吵了一架，这一次，妈妈顺带着连季暖也一起恨上了···因为，她居然同意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离婚！从此，季暖的大逆不道众人皆知···两个人的战争变成了三个人的战争。

       也从那一次开始，爸爸离开了家，搬了出去。爸妈的漫漫离婚路才正式开启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