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300张伟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最怕的不是半夜接到领导的电话让我去加班,一看到是他的名字,我就会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展开自己的想象与联想,开始打腹稿、编故事,最后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上班,我第一时间去他的办公室,给他讲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故事讲完之后,他不但不会责怪我半夜不接他的电话,还会安慰我,男人要坚强,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槛。

别的同事都在研究工作,只有我每天都在研究故事。那些研究工作的同事天天加班,而我天天研究故事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写了很多微小说。这正应了那句话——讲好中国故事。我仿佛听到二手玫瑰正在唱:大哥你干工作,你干它有啥用啊?

我不怕接领导的电话,但是我怕接张伟的电话。这倒不是因为张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而是因为我总是做错连线题,把兄弟部门的张伟当成酒桌上刚认识的张伟,把洗地暖的张伟当成小学同学张伟,把远方的表哥张伟当成小区物业经理张伟。

一接到张伟的电话我的头就嗡嗡的,总是想不起谁是谁,即使突然想起某个张伟,我也经常对错号,对着物业经理张伟喊表哥,对着表哥张伟说今年不洗地暖了,对着同事张伟说上周喝得不尽兴下周再约一次吧。

只有小学同学张伟从来都没烦过我,他已经十几年没给我打电话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静静地躺在我的通讯录里,像个沉睡的公主,等着我去吻醒他。

吻醒他之后,我想问问他,小时候欠我那八毛钱什么时候还,如果不还的话,能不能请我喝顿酒,就去上次酒桌上认识的那个张伟带我去的地方。

可惜,他始终没给我打过电话。我想给他打一个过去,叙叙旧,但是他已经被淹没在茫茫无尽的张伟之中,我找不到他了,所以至今未能吻醒他。

我觉得我的手机里住着300个张伟,他们想要组建一支敢死队,干翻数倍于自己的波斯军队。我的手机里没有波斯军队,所以他们决定每隔一段时间就搞一下我的心态,提醒我年龄越来越大,已经有得老年痴呆的风险,竟然连手机通讯录里的张伟都分不清。

不过,我觉得还不算太老,毕竟闻着身上还没有臭老头儿的味道。我怕身上有老人味儿,但是自己闻不出来,便让我的女同事帮忙闻了一下。在这种事情上,我更相信女人。

闻完之后,她说我的身上没有老人味。她的名字叫刘娜,我的通讯录里有5个刘娜。在接刘娜电话的时候,我的受伤程度仅次于接张伟的,因为我也分不清这个刘娜和那个刘娜。每次接刘娜的电话我都小心翼翼,怕受伤的不只有我一个,我的某句话让某个刘娜受到连累被误伤。刘娜是无辜的,5个都是。

有一天,我忽然萌生了一个伟大的想法,要给手机里的每个张伟都加上一个备注。这是一个漫长而艰巨的任务,很可能要耗费我的一生,因为我并不知道手机通讯录里的某个张伟会在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而我也不想冒冒失失给这300个张伟一一打电话过去问一下他们到底是谁。另外,我也不知道在以后的生活里,还将认识多少个张伟。总之,那一天我决定向手机里的斯巴达300张伟宣战!

前几天,儿子买了一只小乌龟养在家里,喜欢得很。他非让我帮小乌龟取个响亮的名字,我脱口而出,就叫张伟吧。他说,为什么要叫张伟,一点都不酷炫,一点都不拉风?我说,我的手机通讯录里有300个张伟,如果这个名字不够酷炫、不够拉风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叫这个名字?他说,有道理,那它以后就叫张伟了。

就这样,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个张伟。不幸中的万幸,这个张伟不会说话,不需要我给它填上一个备注,不需要我给它一个准确的标签。

同样叫张伟,我手机里的斯巴达300张伟可就麻烦太多了,我很难给他们概括出一个独特的、具有差异性的,又能代表这个人全部意义与价值的标签。

我不能给那个酒桌上认识的张伟备注一个酒字,也不能给物业经理张伟备注物业两个字,因为酒桌上认识的张伟很可能也是干物业的,而且有可能他还兼职洗地暖。如果有一天,我为了抢占小区里的公共绿地种几株辣椒的话,很可能会请物业经理张伟喝一顿酒,从此他也跟酒沾上了关系。

当我还在尝试理清斯巴达300张伟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时,我儿子已经与他的张伟彻底斩断了关系——他不小心把小乌龟张伟养死了。我儿子哭得很伤心,我不太能理解他,因为我的手机里还有300个张伟在战斗,这300个张伟我甚至还没能认全,不知道他们到底谁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为谁而战,我儿子却在为失去一个张伟而痛哭流涕。

后来我才明白,正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张伟,才哭得那么伤心,因为这个张伟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取代的,而我手机里的张伟,并没有什么不可替代性。

其实,我并不需要给他们每个人都加一个备注,让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将他们区分开。如果他们真的重要,我自然认得。从此,我与手机里的斯巴达300张伟和解。我依然不知道他们谁是谁,但是不再焦虑,我接到他们电话的时候会亲切地打招呼,就像昨天刚见过面一样:嗨,张伟!

实不相瞒,我的手机通讯录里还有3个王静,她们同样没有备注,但是其中一个王静我从来都不会认错,因为手机一响我就能感受到一股杀气。我哆哆嗦嗦拿起手机接听电话,对方还没有开口,我早已确认她的身份,轻轻地问了一句:王老师,我儿子是不是又在学校里调皮捣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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