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煮夫
文/若木菡
春天好美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万紫千红,芳香宜人,整个空中响彻着鸟儿们婉转动听的歌声,他们出双入对,深情款款,你侬我侬。
因为,他们又进入了一年一度鸟生中最重大的时刻——谈情说爱,生儿育女。
我们朱鹮家族当然也不例外,这不,昨天,我不但收获了最甜蜜的礼物,还度过了一个特别有意义的生日,因为这个生日依然是强强给我过的,我这28年的生日都是他为我庆祝,从没间断,从没失约。
我多么幸福,多么幸运呀,截止昨天,我已整整满三十岁,对于我们野生朱鹮来说,这可了不得,我已是相当于你们人类七八十岁高龄的祖奶奶了,所以他们都叫我嬛嬛祖奶奶,我还更幸运的是,我的强强也和我同岁,也是三十岁,这真是我的福气呀。
无巧不成书,那个叫“平平”的、我都得叫她祖奶奶的——我们嬛嬛家的骄傲,昨天在首都北京她的动物园家里也度过了她的生日,可她是三十九岁生日!
平平祖奶奶多么了不起,那可是相当于人类的一百多岁啊,我要向平平祖奶奶学习,也要向三十九岁奋斗,尽管她在动物园里,条件比我优越太多,但是,比起几十年前我的祖辈们,我们野生朱鹮现在的生存条件已是无比优越,特别是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国策下,更是适合我们所有野生鸟类繁衍生息。
和嬛嬛祖奶奶相比,我感觉我也有更幸运的地方——我出生在广阔的天地,一生自由自在,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而平平祖奶奶在动物园里,虽然一切有供给,养尊处优,但只能在那方寸大尼龙网里活动,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双耳无闻。
我是我们朱鹮家族第一代在野外出生的少数孩子之一,人们都喜欢把我们朱鹮叫嬛嬛,而父母就为我取名——嬛嬛,可见他们有多爱我。在我刚长成学会飞翔时,才看见居然有些和我们一样的同类,只能在那些尼龙网里飞来飞去,父母和孩子都是,我便问祖奶奶,他们为什么不能像我们一样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翱翔呢?
祖奶奶告诉我,她的祖奶奶告诉了她我们朱鹮家族被拯救复兴的故事。
曾经,我们朱鹮家族差一点儿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且当时日本、韩国已经一只都没有了,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祖祖辈辈都难以报答深恩厚谊的华夏人民拯救了我们,让我们的家族兴旺发达了起来。
当年,搜遍全国的专家在莽莽八百里秦川的陕西汉中洋县的山岭里,发现我们的祖先时,只有两对父母和三个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孩子,于是,他们马上采取措施,把他们保护起来,有的立马运往北京动物园,随后成立保护区,成立人工繁育基地,进行人工繁育,野化放归,后来有的野外自行繁育,平平祖奶奶就是四五代以后,出生在洋县人工繁育基地,当时和另外五只一起送去北京动物园,如今,只有她还健在,安然无恙。祝福我们的平平祖奶奶永远健康长寿。
我们得以从当初仅存的七只恢复到今天的一万多只,从只分布于陕西汉中洋县,到今天已遍布陕西、四川、浙江、河南等地,还作为友好使者,走出国门去到日本、韩国,去帮助他们恢复种群,发展壮大,我们的栖息地面积也由当初发现时的不足5平方公里,增长至如今的近2万平方公里。发现当初,我们被列入“中国濒危珍稀动物”、“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同时也被国际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物种名录”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通过几十年的不懈努力,现在,对我们的保护工作成为了拯救濒危物种的成功典范,与大熊猫、亚洲象和海南长臂猿一同作为保护成果写入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白皮书。
后来,我也像我祖奶奶一样,把这个故事一代一代的告诉我的子孙后代们。
我们朱鹮家族不但天生丽质,还是色彩搭配大师,也是美妆达人。我们靓丽的双颊如自染胭脂,柳叶羽毛在后枕部时收时翘,形成华丽羽冠,我们展翅飞翔时,把最美丽的橘红色朝向大地,把背部、肩颈部的洁白奉献给天空,为了呼应头顶与脸部的亮丽红色,我们穿上大红靴子、大红鞋子,并在黑色的长喙前缘也染上一抹同样亮丽的绯红。
因为我们的美丽,古人早有诗句赞美,“因风弄玉水,映日上金提”,“朱鹮戏新藻,徘徊流涧曲”,“翩翩兮朱鹭,来泛春塘栖绿树。羽毛如翦色如染,远飞欲下双翅敛。”
我知道,很多其他鸟类,比如孔雀,白鹭,蓝马鸡,红腹锦鸡等,都是雄性美丽英武,歌声婉转动听,以吸引雌性的青睐,但我们朱鹮家族却是例外,我们是雌雄个子一般大小,一样的穿着,一样的装扮,一样的美丽俊俏,肉眼根本分不清我们的性别,而且,在秋冬季,我们会聚集形成群体,选择植被茂密高大的树上集体夜宿,以躲避天敌的袭击,你们人类更辨别不出我们的雌雄了。
那哪个时候最好辨认我们的性别呢?那就是春天,春天恋爱的时候。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春天,那是我第一次遇到我的强强,那真是一眼定万年,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一想到他,一看到他,我的心就充满了甜蜜和幸福,哪怕是秋冬季和大伙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古时候被称为朱鹭,红朱鹭或者红鹤,素有“东方宝石”、“吉祥鸟”的称号,特别为人称道的是“爱情鸟”,我们一生一世只爱伊,一旦情定,永不变心。“一生一代一双嬛,合二为一总销魂”,
那年我刚满两岁,我和我们所有朱鹮的孩子一样,长到两岁,小伙子们朝气蓬勃,活力四射,姑娘们更是青春靓丽、如花似玉、楚楚动人,我们到恋爱的时候了。
那正是春风荡漾,一切都那么美好,周围的栎树、槐树、杨树、松树等高大的树木上到处是成双成对的我们的长辈们,理旧巢、筑新巢,他们都已经换上了美丽的春装——“婚羽”,我们一群少男少女在田野,在山林自由地飞翔,就在我刚刚在一颗栎树枝上停下想歇息一会儿,好好欣赏一下春景时,一个小伙子也停在了我旁边,他的英俊帅气深深吸引了我,当我的眼神与他的眼神相对时,刹那间,电光火石,我认定这辈子非他不嫁,他的眼神更是炽热如火—“愿得一鸟心,白首不相离”。
我们不约而同飞向了附近的水塘,我们幸福地高声歌唱,沐浴在澄澈的清水里,我们把头部颈部自动涌出来的黑色颗粒物用长喙涂抹在我们的肩颈背部,慢慢地,这些地方原本洁白的颜色变成了灰黑色,强强的颜色更深,快接近黑色了,显得更加英武强壮,而我,因幸福、激动与羞怯,我的双颊更加娇艳,绯红如染胭脂,我换上了“婚纱”,强强换上了“礼服”——“你若婚纱出飞,我必礼服相伴。”
我们每天形影相随,幸福与快乐充满着我们每一个年轻的细胞,我们幸福的蹁跹身影惊艳了蓝天与白云,惊艳了山林与溪流……
“水浴”后,强强还以他恋爱时特有的迷人嗓音为我引吭高歌,还不时抖动着他雄壮有力的翅膀,我幸福的心都要化了。
有一天,他衔来一段长长的栎树枝,上面还缀着几片青青的叶子,含情脉脉地送给我,我娇羞地接受了,我接受了他的求爱,叶为锦衾枝为床,我们相爱了——“博山炉中沉香火,双烟一气凌紫霞。”
随后,我们在幸福中开始了忙碌的日子,一起搬运材料,一起搭窝建巢,我们是天生的建筑家,不需要设计,不需要图纸,一切都成竹于胸。在树杈间我们用尽量多的树枝,把育儿房修建得结实又好看,在最里面垫上了柔软的茅草树叶等。
第一次当妈妈,我就生了四个美丽可爱的蛋宝宝,强强和我高兴又激动,在二十天的孵化期,所有的朱鹮爸爸都是好爸爸,和妻子轮流着用我们的体温孵蛋宝宝,不像有的鸟类,只在旁边守卫,唱着动听的歌曲,我们朱鹮家族恰恰相反,在整个繁育期间,除了用灰黑色做保护以外,为了不引起天敌的注意,我们悄无声息,轻轻地换班,轻轻地拨动蛋宝宝,轻轻地出去觅食,轻轻地回家,就连示爱,我们也是轻轻地进行。
在整个恋爱和抚育期间,有些年轻的单身,会不时地侵扰我们,为了提醒他们,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他们无机可趁,我们会不时地秀秀恩爱,就像恋爱时一样,敲敲喙,理理羽衣,更多的时候是踩背假装一下,他们一般都会知趣地离开,偶尔会有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们怎么向他秀恩爱也不走,有一次是强强,有一次是我,忍无可忍,只好煽动翅膀赶走他们,弄出的响声打破了整个寂静的山林,所有朱鹮父母都伸出头向我们这边瞧。
这个习性直接成为了朱鹮家族的遗传密码,即便刚刚出生的宝宝,到他们一直长成,都是悄悄的,绝不发出一点响声,除非遭到了天敌袭击。
二十天后,第一个宝宝终于啄破蛋壳出来了,我们俩相拥而泣,其余三个也先后出世,这一下,我们就忙碌起来了,四个家伙出世不到一天就晃着大脑袋张着大嘴巴要吃的,强强和我轮流着一个孵宝宝,一个出去觅食,我们自己囫囵吃几口,便把鱼、虾、小青蛙、小螃蟹等食物,饱饱的“吃”进胃里,待回到家,这些食物都已成半消化状态的“流质食物”,这样又有营养,又好消化,孩子们一个一个地将它们的嘴巴和半个头伸进我们的喉咙里,吃的可起劲了,尽管每次他们都张着大嘴巴要吃的,我们可分得清哪一个吃过了,哪一个没有吃,他们小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轮流出去觅食,随着他们越来越大,我们两个只能马不停蹄,一趟趟地给他们带回食物。
我们朱鹮的天敌是蛇、黄鼠狼、鹰、隼等。好惊险啊,孩子们还是蛋宝宝时,有一次为了给他们散一下热,强强和我就到旁边的松树枝上休息一会儿,顺便亲热一下,忽然听见有细微响动,往下一敲,不得了啦,一条花花绿绿的名叫长蛇,正吐着长长的芯子,贼眉鼠眼偷偷摸摸往我们的育儿房去,想偷吃我们的蛋宝宝,说时迟,那时快,强强一冲而下,照准蛇的大脑袋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啄下去,一击而准,蛇菜花痛不可当,赶紧掉头鼠串,逃跑了;有一次我们旁边芳芳姐的小宝宝才出壳几天,就是被黄鼠狼偷吃了;那些鹰、鹗、鵰、隼等家伙呢,专挑那些已能独立觅食,但又还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小嬛鹮。有一次,我出去觅食时,正好看见红红婶和书书叔正在合力驱赶一只企图抓走他们小乐乐的鹰,吓得我赶紧找好食物赶回家去,还好,孩子们正睡在强强温暖的怀抱里睡觉呢。
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房子被他们快踏烂了,于是一个个地走到附近的树枝上,这时候我们除了给继续给他们带回吃的,还要不厌其烦地教他们飞翔的技能,一遍又一遍,慢慢地,他们都会短途飞翔了,也吃的更多了,白天里,强强和我便带着他们到附近的浅水区、稻田、烂泥地和地面上搜寻食物。我们朱鹮从不挑食,主食无脊椎动物和小型脊椎动物,比如小鱼、泥鳅、蛙类、蟹类、虾类、蜗牛、蟋蟀、蚯蚓、甲虫、半翅目昆虫、甲壳类、其他昆虫及其幼虫等。如果这些都找不到的时候,我们也会吃植物种子、嫩叶与花瓣。
刚开始时,我们不但要教他们吃什么,怎么吃,怎么抓,还要教他们如何躲避天敌,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们做示范,还有抓给他们吃。晚上,他们有的在巢里,有的在旁边睡觉,强强和我便在比他们高一点的树枝上守护着他们。
六个月以后,他们学会了一切本领,慢慢地到离我们的家越来越远,最终离开了强强和我。
至此,我们彻底完成了嬛生中第一次的重大使命。这时候已进入夏末秋初,我们将像灰姑娘一样,她要午夜褪去华丽的舞衣与水晶鞋,而我们背部的灰黑色也在孩子们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褪去殆尽,恢复了洁白的本色,为躲避天敌,晚上,我们将不分家庭、不分彼此,全部聚集到一起,在高大的树木上集体夜宿,与所有亲人朋友几个月的分离,再次相聚,大家都很兴奋,整个山林里充满着我们们叽叽喳喳的欢闹声。
“嬛生永远如初见,春风吹艳桃花面。”
年年春天,在使命的召唤下,强强和我都在我们第一次邂逅的栎树上相见,我们的爱情年年恋爱年年新,年年爱恋如初新。
平平祖奶奶到她三十九一共生育了27个孩子,为朱鹮家族繁衍做出了贡献,而我呢?我且喜且忧,我一共生育了多少个小鹮鹮呀?我自己都记不得了,强强和我每年春天都生育一至四个孩子,可是,我们不像平平祖奶奶有动物园的保护,我们面临着那么多的天敌,还有大自然的无情,有一年因为风雨太大,我们的孩子只存活了一个,还有一年,在我们先后外出的一小会儿里,不知什么家伙把我们的四个蛋宝宝全部吃进,还好,那年我们还来得及第二次怀宝宝,终于生下两个,养成两个。
昨天,强强送给了我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不知何时,他悄悄地修建了一个崭新的育儿房,做的是那么结实,那么美观,那么柔软,往年,我们都是一起修补旧巢,他说那个已用了太久,下层已不能承重。他说我们现在慢慢老了,不管我们还能不能生宝宝,我都一样爱你,一辈子,绝不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