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江南的风生水起,温婉诗意中便遮挡了对沟壑丘陵的真正记忆。印象中的黄土高坡是尘土飞扬的大地,锣鼓喧天呼唤起空气的豪迈,像一块石头激荡出波浪,向四周奔腾而去。偶尔恢复平静的时候,羊群便在挥鞭声中开始扰乱大地的休憩,用老镢镌刻在西北黄土高原上的传世巨著便和白羊肚手巾的牧羊人合为一体,在贫瘠的荒原上走过,高歌一曲,没有丝毫孤独的痕迹。当连日的骄阳掀起热浪,粗犷而又博大的黄土高原便呐喊着,向往来的人们倾诉在这季节里独有的风土与人情。大抵也唯有在这个季节,黄土高原才能够抛却了世人的偏见——用如画的风景来将荒凉与贫瘠打破、敲碎,豪爽而大气地向人们捧现出青黛山野,弹奏一曲入林松涛。
于是,伴随着进入一种新的生活,在我的人生中便又多了一座小城。不知是由于久居江南水乡而积攒汲取的绵柔温存,还是本就不善狂野的孤傲清高,突兀的来到陌生的地域,莫名的沉默却挣脱出嘈杂的氛围。曾经臆想着,也许这小城里最美的时刻,是在白昼和夜晚的喧嚣都沉寂下去的时候,然而当沉寂抹去了往日的嘈杂,周围的寂静却催发了奇怪的热情,这热情虽本就不为嘈杂凝聚,但寂静在此时却显得不那么沉稳,甚至有些可怕,可怕到滋生的热情无处安放,进而演变成了茫然,茫然释放了无知,无知是最恐怖的。
所谓茫然,不仅是不知道茫然着什么,更不知道这茫然因何而起。茫然是可怕的,可怕的不是它能够杀人,而是诛心——当你在前方的战壕里拼命抵挡,但你为之而战的后方却自己烧成了一片火海,没有人纵火,这火完完全全是由自己的心灵点燃的。茫然这时候是一种能量,无限的膨胀,当心灵的空间再也容纳不了这危险的能量时,它必然要找到一种方式释放,它才不会去管这方式的善恶对错,无名之火便瞬间燃起,但变态的是,瞬间释放的能量却不会瞬间消灭,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依旧幽灵般的萦绕在周围。精神上的茫然终究控制了肉体,精神上的无从安放最终导致了行为的无所事事。这茫然是多么可怕啊!
这茫然又是多么难以抵挡啊!我们都老的太快,却聪明的太迟。茫然催促着时光如梭,它从来不会在乎岁月静好。人生一世,白云苍狗,聪明与智慧是拿它无奈的。然而,事实上智慧的觉悟大多是出于这不可抵挡的茫然之中。佛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世间万物万事没有绝对的好坏、善恶、甘苦、冷热,这一切无不是人为加之的概念,概念并非十足的清晰,认识的模糊便开始蛊惑人心,迷惑对时空的认识,进而扰乱自己的内心,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乃至于丧失了本性,茫然于是就乘虚而入。同样,即便茫然不可抵挡的来临,我们也无需畏惧,这也许正是通向智慧的必经之路,如何破除驱散云雾,便需要面对外境有自己的主张,不可随意为之牵动扰攘,不管时空如何动荡转变,不管世人如何评头论足,也能随遇而安,不受束缚,自享一片风光霁月的心灵景致。
不识自己,而生茫然,茫然之外,才知时不我待,境随心迁。
我们一年年的随风走过,越是经历太多,就越容易忽略什么是时过境迁。我们能够观察事物的相似之处,这是一种明智之举,但寻找事物之间不同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智慧。但是,当我们发现事物的相似点时,便容易对在新发现的对比中存在的巨大差异失去耐心,从而可能忽视或者拒绝承认这种变化。我们常常忽略了许多微小的情节:闲花落地时,我们正沉浸于牡丹的雍容华贵,细雨沾衣处,我们正徘徊于来去的踟蹰不前。等到牡丹完成使命化作春泥之时,野花的清香已被摒弃,等到决心行动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袖已被雨水浸湿。茫然无措在时光深处幻化成疾,年华锦瑟也难敌时过境迁的侵袭。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没有人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好像时间不会逆转,前面的道路永远只是在雾中。哼唱着最熟悉的十年,幻想明年今日的月色,不知是否依旧光洁。时光,清浅如烟,见证着我们经历的过往,岁月,沧桑依旧,沉淀着生命中的那些起起落落。掬一捧光阴,握一份清醒,走过繁华锦簇,时光深处便是生命的觉悟。不知不觉之间,天空的日月已然伴随着我走过二十四载,并不漫长的光阴似乎借着幼稚离去后那渐浓的成熟提醒着我。那时我还只是初来乍到,直视着一切的新奇,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当下的光阴。看着辞旧迎新的万物,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可能知晓,那流去的岁月,是多么的美丽。
山峦的葱郁爱上了天空的蔚蓝,夹在中间的风声便舞动起树叶的狂欢,脚下沉寂的土地是多么的厚重,只有在风起时,偶尔弥漫成激情飞扬的劲舞。凌晨的朝雾只是暂时的迷漫,旭日东升的光芒会把一切荡涤,人生的迷茫也只是偶尔的处境,时过境迁后的际遇一定会出现惊喜。
对待生命,我们不妨可以大胆勇敢一些,因为终究会要失去它,何必总陷于一片泥沼。要知道,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而是我们不懂自己。把自己当成自己——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不在随波逐流时迷茫,不在熙熙攘攘中追逐,那我们就必须学会再次醒来,并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是靠机械的帮助,而是靠对智慧充实的无限追求。在糊涂和迷茫的时候多读书,在清醒和坚定的时候多思考。
走过迷茫幽谷的人,才能在满地的荒芜中看到时过境迁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