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冰云是由大量小冰晶和其他微小物质组成的，小冰晶在发生碰撞时，其表面会增温，导致轻微融化，表面粘性增强促使相互粘合并重新冻结，如此重复多次，冰晶的体积质量便会逐渐增大，直到重力克服空气阻力和浮力时便会落向地面，这就是雪。
“枯燥死板的冬云包裹着没有生机的地球，但连接着两端无聊的空间的雪却如此古灵精怪，总是让人们爱上冬天下雪的日子，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力呀！”
一
杨逸挺无奈的，又是雪天，又必须在母亲的念叨下裹上厚厚的棉衣赶到学校。杨逸小时候身体很孱弱，所以一直很怕冷。其实与冷相比，他更讨厌被棉衣拘束的感觉。而且冻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但是他总是难以忍耐母亲的眼神，失望的眼神。
杨逸很听话，很少违背父母的命令，特别少。
雪挺大的，校园里已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秋天光秃的梧桐现在也有机会遮挡住枝干的褐色，以飘雪为背景，倒也是有种别样的美感。校大门的左边就有一个小小的湖，湖面还没完全结冰，但也是平静如镜，倒映着灰白的天空。校园里还没什么人，除了自己的鞋面踩在积雪上的声音，他甚至能听到雪花落在他身上的声音。
杨逸总是很容易沉醉在这纯白的世界中，也总是很容易被醒目的教学楼拽回现实。
教学楼的外墙是红色的。连廊上贴着写满去年高考辉煌战绩的巨大横幅，即使杨逸刚进校大门，也能清楚地看到每间教室外墙的张贴着的大片红色。他知道，那是每次考试的成绩和名次汇总。杨逸刚来这个高中不到一个月，却总是被奋力备考的高三学长搞得紧张起来——这是当地最好的高中。杨逸的中考成绩很好，其实他可以去外地上更好的中学。但是杨逸想和泉待在一块，特别想。于是他留了下来。他们六年级是同桌。泉很开朗，总是惹得不太爱说话的杨逸跟着他哈哈大笑。杨逸很喜欢泉的直率，甚至，很羡慕……所以一年过后泉就成了杨逸最要好的朋友。
杨逸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和他在一块时自己才能笑的很轻松，轻松到把除了快乐以外的东西统统忘掉。
雪还没有要停的迹象。杨逸紧了紧自己的围巾，寒气仍旧顺着仅存的缝隙钻到他的脖子上，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现在他才注意到前面穿着浅蓝色羽绒服的女生，她多少看上去有些奇怪，因为她竟然是有些蹦跳地走路，好像有什么事让她很高兴似的。就在杨逸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那个女生却果不其然地摔倒了。
但那女生好像……是在笑？
场面有些怪异。但是杨逸还是快步走向女生。
女孩的头发不是很长，松松散散地扎在脑后，刘海很短，很好地衬托出皮肤的白皙。女孩的眼睛不算很大，但很明亮，睫毛很长。因为摔倒而溅起的雪花大片的搭在女孩的头发上和脸上，没有违和感，反倒是有些别样的美感。
“同学，你没事吧……先起来吧。”杨逸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有些狼狈，但眼中却闪着开心的光芒的女孩，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嘿嘿，没关系的，雪很软的，都有点不想起来了，谢谢你呀，帅哥，不过你不搭把手吗？”女孩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眼中的光芒愈加明亮。
“哦哦……好的。”杨逸脸有点红，但还是很快地把手伸出，女孩眼里还是带着笑，好像没有什么让她不开心似的。
女孩的手很温暖。“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跳着抖落身上的雪。
“额，杨逸……”
“挺好听的呢，我叫韩楠，是不是比你更好听，嘿嘿……今天谢谢你了，我要去教室了，拜拜。”
“好的，拜——”
“还有，你笑起来很好看哦。”杨逸被突然转身的韩楠吓了一跳。
杨逸拍了拍自己还有些发烧的脸，向教室走去……
二
杨逸很容易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今天是第一次月考。这所高中是以名次来安排每次考试的考场座位的，杨逸是第三个，他的中考成绩是全校第三。考场还没有几个人，杨逸索性就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似乎一切都会这样平静下去，直到——
“杨……逸？”
声音突兀的响起，带着一些熟悉。杨逸有些疑惑地抬起头，面前的女孩仍然带着大大的笑脸，月牙似的眼睛清澈的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韩楠？”
“你也坐在这呀，好巧，嘿嘿。”
“是哈，好巧……”
“心情真好，考试还能有个帅哥坐在后面——老师来了，你要加油哦。”
“……”杨逸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楠坐在杨逸前面，她是第二。
监考老师一列一列地分发试卷。
杨逸甩了甩头，接过从前面递来的试卷……
三
高一的学习毕竟还是没有那么紧张，但也足以让这群十六岁的孩子开始慌张。
可总有人例外，泉就是例外。
杨逸有点想揍面前的泉一拳。泉一直都是这副痞痞的样子，一直都是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几乎比杨逸多出一半的饭菜后——开始催他……高一他们不在一个班，但是经常一起在食堂吃饭。
“我都想叫你姐了，你敢不敢再吃快点，看你瘦的跟猴似的，吃这么少，还这么慢，唉……看哥，就算吃饭也是这么的有阳刚之气……对了，马上要放假了，你暑假想干嘛？虽然除去补课没剩几天了……”泉的嘴角还挂着米粒，身上还穿着篮球衣，甚至杨逸还能闻到他刚在体育课打篮球的汗味。
“还能有什么打算，能把作业写完就不错了，你还想干嘛……”杨逸略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我去，你这么爱学习呀，你都二十多名了，还想再提一点？别把自己搞的太……额，怎么说呢，太约束。”泉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方形，但最后一句话总归有些意味深长。
“我也不想呀，但是老班都找我谈了几次话了，充分地表达了他对我的失望。毕竟原来名次很高的，老师以前还是挺重视的。不想吃了，走吧。”杨逸又胡乱扒了口饭，拿着饭盒站起身来。
“这事怎么看主要在你。不过——为啥你又浪费粮食！”泉的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这话杨逸已将听了好多次了，但是没办法，他真的吃不下了。
“就是，你为什么浪费粮食。”清脆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泉和杨逸同时转身。
韩楠笑的有些狡黠，拿着饭盒，看着这两个有点被吓到的男生。
“大佬好！”还是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和韩楠同班，而韩楠的名字就算在全校也传的很火。因为无论什么考试，她都没有下过全级前三，没有一次！
“叫什么大佬，还不如叫大姐，哼！”韩楠竟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是片刻又恢复笑容。“对了，高二要重新分班了，要是还在一个班级就好了，还有，要是能和你在一个班就更好了。”最后一句话是对杨逸说的。
“额，但愿吧。”杨逸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哎，不知道为啥，我真的觉得你们很配耶。”撂下这句话，韩楠扭头就走。
留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你离我远点……”
四
杨逸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韩楠，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力感。
他们三个如愿的分到了一个班级，杨逸和泉按照本来的打算也可以如愿的坐在一块。但是，杨逸怎么也想不到韩楠只用一个课间的时间，就用不知道什么手段强迫泉和她换位子。
“你为什么要做我旁边呀？”杨逸实在忍不住了。
“嘿嘿，我说你因为你长的帅行不行……行啦行啦，干嘛苦着个脸，其实——因为我对你比较好奇啦。”韩楠少有地露出认真的表情。
“好奇？”
“嗯。怎么说呢，我接触一个人的时候，总能看懂。虽然不是一下子就看透，但总是会有一点眉目。就像一本书一样，慢慢地去读总会有一个答案。但是哪怕我见过你好多次了，我就是看不懂你。总之，我就感觉你……你有很多的……面具。”杨逸心头一紧，他记得，泉跟他说过相似的话。
“但愿你能看懂吧。”杨逸笑了笑，看向黑板。
秋天的萧然不知何时偷走了夏蝉的喧嚣。风吹去夏天的闷热，教学楼前的梧桐也是毫不含糊地应和着，落下满地的枯黄落叶，惹得清洁工阿姨低声咒骂。杨逸今天下午没去吃饭，只是去操场转了一圈，他很享受那种什么也不去想的的感觉。高二比高一更加紧张，但是他的成绩反而还是和高一一样稳定，不高不低，让杨逸心生绝望。
杨逸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教室里没人，除了，韩楠。
韩楠趴在桌子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平常很整齐的马尾现在看起来有些凌乱，甚至肩膀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是在……哭？
杨逸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是……心疼，还是有更多的东西在里边？他没想那么多，但是……他不想她哭。
不想她哭……
杨逸静静地走到韩楠的旁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韩楠的眼睛很红，
“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哭腔，但她还是拼命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有事！”杨逸仍然盯着韩楠的眼睛。
沉默……
“能……告诉我吗？”
“……嗯。”韩楠这次的笑容带着轻松。
杨逸伸出了手，就像第一次那样。
在操场上，韩楠哭了很久，说了很多，说她有多害怕一旦成绩退步将面临的责骂，说她每天因为做不完作业不得不一个人晚上在寝室熬夜，说室友对她的冷嘲热讽，说一个女生该害怕的所有事……说给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杨逸。
在他面前，女孩摘下了面具。
五
天气逐渐变凉，秋天在时间的催促下也不得不迈开脚步，把一年剩下的时间留给冬天。他和杨逸像往常每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一样向篮球场走去，他们只有双周才能回家，单周也就只有这一天下午是休息。所以泉也总是在这仅有的时间过一把手瘾，杨逸不会打篮球，也不想打，但是除了和泉来这里，他不知道该去哪。
“问你个事。”泉还是嬉皮笑脸。
“什么事？”杨逸表情依然平静。
“你和韩楠怎么回事？”
杨逸看向泉的眼神多少有点恶狠狠，“我再说一遍，没事！”
“绝对有事！我以前还没见你因为一个女生这么大情绪波动呢，再说，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那天直到上课才回来，韩楠的眼睛还那么红。那时候老师的表情，啧啧……一言难尽啊。”泉的笑容更加欠揍。
杨逸心头一紧，韩楠红红的眼睛又在眼前浮现，但他没说什么。
残留的秋风吹动残留的落叶，带起沙沙的响声。
“你不想说就算啦，唉，你呀，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真是枉了哥的一片苦心。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那些小猫小狗，他们没有多少智力去掩饰自己的情感，反倒给了彼此轻松。”泉说这话的时候仰着头，眼里含着某种渴望。
篮球场到了。
杨逸拿过泉手里的篮球，用力投向篮筐。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六
冬天里的第一场雪总是会把人们在阴冷初冬时受的委屈统统埋藏起来，然后搭建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取悦他们。杨逸在再刚走出宿舍的一刻就感受到了初雪带来的喜悦，那种喜悦感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仿佛它能让人猛地忘了现实世界，猛地有了追逐幻想的勇气。他甚至都有点不想挪动脚步了。
老师永远不会在课堂上庆祝初雪的降临，他们毕竟是大人。今天韩楠的表现有些反常，一向因上课专注被老师表扬的她甚至在上课时也有些走神。那天下午之后，一切仿佛都又恢复了正常，韩楠仍然整天全然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杨逸仍然一下课就趴在课桌上睡觉。但是杨逸知道，至少自己有点……恢复不了了，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陷入感情的麻烦，而杨逸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压住它。杨逸的名次终于有了些好的变化，最起码提到十几名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和身边这位的距离仍然不可估量。
接近顶点的路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老师终于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教室，教室里的学生一哄而散，挤在有些湿滑的走廊上，只剩下少数乐意清静的人。杨逸这次没睡觉，而是站在窗子旁看着外面的雪景出神，他也挺痴迷的。
直到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几次，他才发现韩楠站在他旁边。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韩楠的眼神有些躲闪。
“哦，对不起，我……在发呆……”杨逸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因为他也不敢看旁边的韩楠。
“雪确实很美呢……”
“额，有什么事吗？”快要上课了。
“这本书还给你……”
“哦，好的。”这本书是韩楠向他借的，是纳兰词的一卷。韩楠的脸有点红，这是杨逸在接过书的空当瞥见的。
“你要记得……没事。”
韩楠逃跑一样地回到座位，留下的杨逸一脸莫名其妙。
七
杨逸快疯了。
直到寒假来临的一个月前，他才发现那本书上的秘密。
它是情书。
在《如梦令》那页的空白写着女孩从高一到现在对他的感觉，从好奇到好感，从好感到爱恋……也写着女孩对他的回复的期待。
其实那页被她有心地折着，但是杨逸只顾备考期末，也没怎么抽出时间看它。直到那晚他在寝室无心翻看时，他才遭受这迟到的雷击，迟到了整整三星期。
一向喜欢睡觉的他，失眠了。他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或者说他想了太多。
开始时席卷而来的狂喜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甚至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想到他们的相遇，想到她每一次出现时带着的笑容，想她卸下伪装在他身边哭泣，想她在递给他书的时候的脸红，想在那之后她每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直到他想到了现实，想到了期末，想到了班主任，想到了家长，想到了她的名次……他的心开始乱了。他开始试着推测同学知道后的眼光，害怕班主任知道后的结果，犹豫着该犹豫的一切。他快崩溃了。
……
第二天杨逸给了韩楠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等期末过了再说吧。
杨逸知道韩楠会失望，但是他没办法。
但是问题并不会因为一张纸条而得到解决，杨逸每天甚至会因为韩楠的一个小小的转身而走神，这也是杨逸抓狂的原因。
他第一次这么渴望考试的到来。
时间是理性的化身，本不该因为个人的意愿而有丝毫改变，但在人们看来却总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以捉弄他人为乐。
杨逸没想到韩楠会在考试前约他，地点在操场。
冬天天短，夜幕已早早地降临，夹杂着让人打颤的冷风。
韩楠看上去早就来了，静静地坐在看台上。那是上次她哭过的地方。
杨逸紧了紧围巾，走向已经看向他的韩楠。
“给你。”
“苹果？”杨逸接了过来。
“今天是平安夜呀，你不知道吗？”
“额，我不关注西方节日的……对不起，我没准备苹果。”
“没事，我又不喜欢吃苹果。”
韩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让杨逸更加窘态。
“你好傻呀。”
“额，泉也说我情商比较低……”
韩楠笑的更开心了。
“看出来了，要不然不可能让一个女孩等这么久。”
“额……抱歉……”
“你喜欢我吗？”话锋转的太突然。但韩楠的表情很平静。
“……喜欢。”杨逸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那就够了，拜拜，我回去了。”杨逸看不懂女孩转身前的眼神。
杨逸突然拉住已经迈开脚步的韩楠。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女孩看向他的时候眼里带着泪光。
“对不起，你不愿意就——”
韩楠突然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垂下的围巾里。
“你真是个……大笨蛋。”
八
哪怕现在杨逸想起昨天下午，也觉得有些恍然如梦。哪怕现在他看着身边的韩楠，他也感到阵阵的不真切感。但他现在多少有些不顾一切。
晚上陪我回宿舍，我可知道你们宿舍没离我们宿舍多远。后面是一个鬼脸。杨逸看着韩楠传过来的字条，有些啼笑皆非。韩楠总是很喜欢传纸条这种交流方法，虽然她就坐在他旁边。
杨逸看到韩楠的脸有点红，但是还是盯着黑板。他有些期待了。
昨晚就开始下的雪到现在还没停……
“东西收拾好了吗？”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嗯。”韩楠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杨逸弯腰拿出雨伞。“不要打伞好不好，雪又不大。”韩楠突然说。
“好啊，对了，这个给你，就当是补偿昨天平安夜了。”杨逸手里拿着一个橙子。
“看来你还是没那么笨嘛，我还是挺喜欢吃橙子的。”
“额，因为我只有橙子了……”
“拜托，我刚刚才夸过你……”韩楠翻了个白眼。
雪确实不大，只是零零星星地飘着，努力地遮挡着本来就不亮的路灯。天气还是很冷，杨逸想帮韩楠戴上羽绒服上的帽子，但韩楠却捉住了他的手，没再放开。
“不怕感冒呀，天这么冷。”韩楠的手有点凉，杨逸索性就让她这么牵着。
“因为特别喜欢雪。”韩楠用另一只手去接能看得见的雪花。
“噢，我知道。”
韩楠不再注意雪花，看向杨逸。“你怎么知道，我跟你提过了吗？”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摔跤的。”
“你居然嘲笑我，哼，我就是喜欢雪呀，看到那么大的雪，所以就有点高兴嘛……”
“然后就摔倒了，哈哈。”杨逸笑得很开心。
“不跟你说话了。”但她没放开杨逸的手。
“其实我也挺喜欢雪的，我喜欢它的纯净和梦幻。你为什么喜欢雪呀？”
“怎么说呢，我很佩服雪。你想呀，枯燥死板的冬云包裹着没有生机的地球，但连接着两端无聊的空间的雪却如此古灵精怪，总是让人们爱上冬天下雪的日子，这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力呀！”
“说的也是。”
“今天很开心。”
“哦。”
“……”
九
这个年杨逸过得很开心，既因为韩楠，也因为自己。
这次期末是他第一次冲进年级前十。他从没有因为一次考试高兴到这种程度。韩楠也很高兴，甚至比他自己都高兴。
没有人在自己的梦想接近现实的时候难过，他们也是。
他们会一直高兴下去，如果不是第一次月考。
“我该怎么办……”杨逸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想怎么办？跟韩楠分手？就因为考了个一百多名？”泉看着头发凌乱的杨逸，叼着棒棒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杨逸的头埋得更深了。
“如果现在我是韩楠，就只想给你一巴掌。”泉仍然叼着棒棒糖，显得漫不经心。“可惜我不是，走了。”
操场空无一人。
雪终究是经不起阳光炙烤，在鸟鸣的催促下变成行人四处避舍的脏水。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你不是应该在陪韩楠吗？”沈航是杨逸的室友，平时总是笑眯眯的。
杨逸敷衍地笑了下，“哦，我回来的比较早，就没和她一起。”
杨逸像往常一样拿出台灯，他总是会在熄灯后再看半个小时的书，这是在他和韩楠确定关系后开始的，但他今天又把它放了回去。
“怎么，今天不学了？”沈航仍然笑着调侃。
“是，今天比较累。”杨逸趴在床上。
宿舍一共四个人，还有两个人没回来。
运动会总是这所中学春天里最让学生兴奋的盛事。说是盛事，不过是因为办运动会的两天可以自由活动罢了，但这又和放假回家不同，可能是因为在本该严厉死板的高中校园里四处撒欢会让那些受够了规则的学生心生快感。今年温度回升得比较慢，甚至杨逸才刚刚换下厚重的羽绒服。杨逸的成绩又稳定了下来，还是稳定在二十多，还是稳定的让他绝望。
“楠，这次运动会就不陪你了。”韩楠不让杨逸叫她韩楠，因为她觉得这样不能突出她对他的特殊性。
“为什么呀？”韩楠秀气的眉毛有点皱。
“因为老师会查早恋的呀，你没听说吗？”杨逸很诧异韩楠平静的反应。
“没关系的，其实……老师早就知道了。”
“什么!”杨逸差点叫出声。幸亏现在是晚上，没有人看得清楚他的脸，也没有人嘲笑他。
“我的天，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即使只有路灯昏暗的光线，杨逸也能感觉到韩楠翻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
“怎么回事？”杨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但是听起来还是有些不自然。
“因为之前他见到我们在一起吃饭，在那之后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然后我就说了呀。”韩楠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轻松。
“他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不想让我们继续呗，但老师也没有强行干涉这件事，但是……他要我保证，保证直到高考前每一次考试都在年级前三。没关系的，你女票还是很强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
“噢……”杨逸没说什么。
席卷而来的空虚包裹住了杨逸……
十
高三开学前的放假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就好像风雨来临前总是会有一段压抑的肃穆。
杨逸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消息发出去。大致意思是，希望高三将一切暂停，等到高考结束。
韩楠很久后才回消息……
“为什么你会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喜欢得这么拘束，别人就这么重要吗，是我和你过日子，又不是别人……”
“……别再回消息了，就当是你等我吧，有缘以后再见，无缘两不相欠。”
杨逸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高三他们没在一个班，杨逸和泉也没在一个班，杨逸感觉他只剩一个人了。
杨逸开始拼命学习，虽然还是没什么起色，杨逸知道原因，他已经乱了，根本不可能专心下来。
杨逸总是还怀着希望，但这希望却让他更加煎熬，每天在他们还有没有可能的问题上纠结，绝望，后悔以至于愤怒。甚至在连见到她都有一种窒息般的的心痛，那种陌生人的感觉甚至让他怀疑起美好的的曾经。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伤感停止流动，但是它总是有些通人情的，它会把人的伤口捂起来，让受伤的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杨逸还是回归了正常生活，正常地洗脸刷牙，吃饭睡觉，正常地学习，一如他没遇见韩楠前的正常生活。
他总是寄希望于高考后的希望，他也只能寄托于高考后的希望。
“……我们分手吧，我等不下去了……”
……
他仍然会拜托泉把他买的橙子给她，不让他说是他送的……
拜托泉把他跑遍半个县城买到的礼物送给她，不让他说是他送的……
他还是会不吃饭，坐在操场上……
……
尾声
韩楠像往年一样期待着过年的热闹，半年的大学生活倒是没有在她的性格上留下那么多迎合社会的东西。今天她约了高中同学聚会，半年的分离却让三年的同学情醇香得像三十年。
门外的雪白的晃眼，但韩楠还是使劲睁大眼睛左右张望。
她还是喜欢雪。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是陌生号码。
“喂，你好，你是——”
“转身。”电话里的声音有一种让她心颤的熟悉。
杨逸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