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连载) 第一章 现身
清冷的月光打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在孤寂的四角凉亭上淡淡映出两个人影,由于夜色太暗,观不清两个人的身形。
左边之人用沧桑嘶哑的声音俨然问道:“关外十万两饷银被劫,是你干的吗?”他虽用疑问的语气问对方,但心中似乎已经认定就是他干的。
右边之人摆袖不屑道:“是我干得又如何,不是我干得又如何?”
左边之人暴躁脾气而且性格耿直,听得右边之人道出如此之话,也不再多想,急声吼道:“陆危楼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隐居不归谷这几年竟当真变成了‘邪剑’,今日我就为武林除了你这祸害。”
话音未毕,左边之人已飞身而起,霎时连拍了数掌,掌影交织成光幕朝陆危楼罩去。陆危楼好似心中有备,立刻腰弓向后一展,从光幕下滑了出去,绕到了出掌者的后方,同时冷声道:“灯下黑,你的暴脾气当真要改改了。”
灯下黑见数掌未中,凌空一转,接着又是数掌拍去,这一次比起上一次更快更狠。但陆危楼这一次并未躲闪,反而掣起手中的长剑主动迎了上去,出剑的速度并不比灯下黑出掌速度慢。
孤亭中两个人影不断交织缠斗,最终在第五十招时,灯下黑比陆危楼慢了一步,陆危楼长剑向上一挑抵住灯下黑的脖子。
灯下黑瞪大眼睛,厉声道:“狗贼,要杀我就快点,十八年后我定找你复仇。”
陆危楼并理睬他的辱骂,收起长剑,苦笑道:“灯下黑,亏你还和我做了几年兄弟,我陆危楼就算再爱财也不屑干那些下三滥的勾当。”
灯下黑忆起往日似要相信,突然又转念一想,厉吼道:“陆危楼你还想狡辩,被杀的官兵伤痕如柳叶,窄薄各相同,当今武林除了你的残阳剑法,再无二人。”
陆危楼气道:“灯下黑你好生糊涂,难道你就忘了李观鱼。”
灯下黑急声道:“不可能是李丫头。”陆危楼追问道:“为什么?”
灯下黑被陆危楼问住了,迟迟做不出答复,最后弱声回道:“可......可李丫头的动机是什么?”
陆危楼见灯下黑处处维护李观鱼,心中有些不高兴,冷漠道:“她的动机只有她自己知道,你不去问她,问我干什么。”
灯下黑知道陆危楼是何意,叹道:“不管是谁干的,你们都要给天下一个交代,朝廷已经派出紫衣侯、铁命判官二人彻查此案,我想不用几日他们便会找上门来。”
灯下黑话音未落,陆危楼转身而起再次掣出手中的长剑,灯下黑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光幕,又听“轰隆”一声巨响,孤亭对面一块怪石被切成一摸一样两半,霎时从山顶坠落了下去。
灯下黑见此倒抽了一口冷气,陆危楼落回孤亭,冷冷道:“灯下黑,你觉得我怕他们吗?”
灯下黑缓缓道:“陆危楼你是不怕了,可李丫头呢,她可不是你。”
陆危楼接道:“她的生死与我有何关系。”
灯下黑皱眉道:“陆危楼,你难道一点都不顾及往日的情分?”
陆危楼轻哼一声,大声道:“灯下黑你若想在不归谷与我叙旧,就不要提此事,若你想走,我绝不拦你。”
“陆危楼,等李丫头丧了命,你就待在不归谷好生伤心吧。”声音从孤亭北面的竹林飘来,灯下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危楼见灯下黑远去,嘴上不禁低吟道:“就算她闯了弥天大祸也有她爹爹护着呢,哪里用得着我。”
陆危楼道完之后竟怔在原地,呆呆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身形一闪,疾身掠出了不归谷。
盏茶后,灯下黑掠回了孤亭,笑道:“陆危楼你当真还是没变,口是心非。”
晨光划破天际,打散了上梢的浓雾。
一个面皮白净、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匆匆走过正阳门,疾奔如飞直向兵马大将军府第。
顿饭不到,青年男子就已至。可他到了之后,却频频皱眉,心中暗自忖度,“不对,不对,这静也太过骇人,哪有一点当朝大将军府第的意味。”
原来将军府第身处一条极为繁华的大街后,现在府第四周却未见任何人。起先青年男子托测或许因时光尚早,行人难见,也或许时因兵马大将军的府第,禁卫森严,行人一早不敢打道过此。
可他走到门前,两只金色石狮子灰屑满身,哪还有往昔的一点光彩神气。门前青石阶上落叶满布,竟无一个家丁清扫。
青年男子并未敲门,而是提脚从砖墙上翻了进去。
院内极尽萧索破败,要不是门匾上写着“将军府”三个大字,青年男子还以为进错了地方。当他看到梧桐树下,圆石椅凳上的青衣女子之后,刚才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青年男子冷冷道:“李观鱼,你为何引我来此?”
青衣女子缓缓起身,负手而立,面容螓首蛾眉、腮如新荔,气质空谷幽兰,宛如画中走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青衣女子盈盈笑道:“陆危楼,姑娘可没让你来,是你自己来的。”可她这一笑却总给人一种强颜欢笑的感觉。
原来青年男子是陆危楼,青衣女子是李观鱼。
陆危楼一个箭步冲到李观鱼身前,厉声道:“李观鱼你引我到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快把那十万两饷银还回去。”
李观鱼笑容顿敛,柳眉微蹙,道:“那十万两银子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何要还?”
陆危楼道:“李观鱼,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如果抗击北元的军队得不到军饷,势必会出大乱子的。”
李观鱼指尖轻扣,咬了咬嘴唇,她想哭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厉声道:“陆危楼,你为什么总是先关心别人,不关心我呢?如果你为了当年的事,大可不必,我母亲已经为你师傅偿命了。”
李观鱼不想哭,可她话音未落就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
陆危楼听到“师傅”二字,心中有股怒火也是难抑,他向后退了一步,强行压制。
陆危楼气愤道:“李观鱼,如果你把我引到此处是让我听你说那十万两银子为何是你的,那你就说吧,说完之后,记得把它还回去。无论银子是谁的,现在它都属于抗击北元的英雄。”
李观鱼听完此话,心好像被针戳了个窟窿,反手抓起石桌上的紫微软剑,恨恨道:“不用了,我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决一死战,为母报仇,出手吧。”
话音刚落,李观鱼手腕一抖,紫微软剑似游龙般朝陆危楼的眉心刺去。
可反观陆危楼,双眼紧闭,身体一动不动,任由紫微软剑任意肆虐。就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李观鱼急忙收住了紫薇软剑,紫微软剑的剑尖恰停在陆危楼的眉心上。
陆危楼面容毫无波澜,李观鱼却骇出了一身冷汗。
李观鱼牙齿扣在樱唇上,似要咬出血来,最后缓缓道:“为什么不出手?”
陆危楼神色气定道:“你的剑法是我教的,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李观鱼撤下紫微软剑,仰天苦笑了三声,笑声突然戛然而止,紫微软剑又回到陆危楼的眉心,厉声道:“陆危楼,你也太自大了吧,我李观鱼是当朝大将军的独女,什么武功学不到,打败你轻而易举。”
陆危楼沉声道:“你说过,除了我的武功你谁的武功也不学,即使是天下第一的葬花剑法。”
陆危楼一句话竟把自己带回了与李观鱼往昔爱恋的美好瞬间,眼波不禁含情脉脉。
突听“铛”的一声,李观鱼手中的紫微软剑已坠落到地上,她也似被往日花好月圆所感染,紧闭的眼皮下再次流出两行清泪,呜咽道:“陆危楼,你杀了我吧。”
听到“杀”字,陆危楼不由得心底猛地一颤,拉回了思绪。眼前破败的将军府和此时的泪美人李观鱼与往日完全不符,陆危楼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被十万两饷银所缠绕,竟忘了问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危楼疑问道:“李观鱼,这几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万千思绪压缩在李观鱼小小的脑袋里,陆危楼一连问了三声她反应过来,含泪道:“你终于肯关心我了?”
陆危楼此时即想哭又想笑,他现在能肯定将军必发生了大的变故,他不敢再刺激李观鱼,轻声道:“李观鱼,把这几年的经历告诉我好吗?”
李观鱼擦了擦眼泪,轻点颔首,失声道:“三个月前,我父亲统领大军攻打北元节节胜利,马上就要直捣北元都城,但就在第二天,皇上突然昭我父亲回京,我父亲也没有多想,匆匆把军中事物交给了副将军,然后就快马加鞭赶回了北京城。谁想到......”
李观鱼突然顿住,此时已泣不成声,无法再组织语言说下去。陆危楼明白李观鱼一定经历了极大的变故,不然当初那个天真浪漫,眼睛都会笑的女子怎会变成这样。他想安慰李观鱼,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硬生生从嘴中憋出了几个字,道:“观......李观鱼,你还好吧?”
李观鱼默然半响,止住哭泣,轻声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李观鱼转而又道:“谁想到我父亲刚踏入北京城,狗太监王振就把我父亲抓进了大牢,罪名是他暗通北元,密谋反叛......”
陆危楼截断道:“李观鱼,你不要把我当傻子糊弄,就算王振在朝中一手遮天,但皇帝绝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言就把一个大将军送入牢狱。”
李观鱼被陆危楼打断后,眼睑紧闭,睫毛不停打颤,可见她内心在不停挣扎,悲痛与仇恨不断交织。
许久后,李观鱼悲恸道:“陆危楼,你就如此讨厌我吗,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陆危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不理智,尤其是见到李观鱼。他一句话道完,心中就立刻后悔了。
陆危楼心虚,只能吃吃回道:“对不起,你说。”
李观鱼又道:“王振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封我父亲与北元皇帝的秘密书信,而且那封信还是我父亲的笔迹,皇帝看后,龙颜大怒,就把我父亲抓进了大牢,三个月后问斩。”
陆危楼插嘴问道:“那封书信有没有可能别人仿照你父亲的笔迹伪造的,天下能人异士那么多,能仿照出也不足为奇。”
李观鱼回道:“我父亲的笔迹别人是可以模仿,但我父亲用的墨汁除了皇上外,天下再无第三人拥有。”
陆危楼拖着下巴,满脸尽是疑容,叹道:“这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