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只水壶，一片星空
宁洺看着他们说道：“四师兄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将身体里的窍穴比作一个个水壶的话，那么正常修行者的水壶盖子是打开的，一边倒水的同时，还能一边往里面加水，即便不能做到完全对等，至少具备补充的能力，而符甲的话则不行，水壶装好水以后，盖子就封闭了，它里面最多就只能有一壶水，用完就没了。”
常风眼中满是赞赏，笑道：“你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接着，他又补充说道：“其实也是因为我目前的符术修为不够，最多只能做到这一点罢了，如果我对符阵的理解能够再深刻一点，或许就能解决这个难题了。”
“在我看来，四师兄你已经非常厉害了，竟然能够让我这样一个无法修行的人拥有和修行者一样的力量，简直就是奇迹！”
宁洺由衷赞叹道。
常风摇了摇头，认真说道：“这根本不是我的能力，而是宁洺你本来就可以。”
“算了，现在说这个也不重要，我告诉你几件需要注意的事情吧，首先，和人战斗的时候一定要速战速决，因为允许你发挥的时间非常有限，绝不能被陷入缠斗中，一旦元力消耗完毕，你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顿了顿，常风继续说道：“还有，我在你的胸口、背心以及小腹位置均铭刻了几座吸纳符阵，在元力消耗很多的情况下，可以尝试用这几个位置去承受对方攻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进行元力补充，但切记不可频繁使用，因为一旦超过符阵负荷，阵法就会被打散，并且，这三座符阵也不能将对手攻击完全吸收，甚至只能吸收当中很小一部分，大部分的元力余波都得靠符甲缓冲，还有你自己去承受，这一点，你必须计算清楚。”
宁洺点了点头，忽然展颜笑道：“所以四师兄你之前才说让我穿上符甲挨打吧。”
常风苦着脸说道：“还好没有给你灌入太多元力，否则受伤的就是我了。”
几人闻言均是轻轻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常风表情突然变严肃，他沉声说道：“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你必须得尽快掌握一些厉害的武学，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好手中的每一分力量，包括你的神识，你应该知道，正常情况下，修行者的神识强度会随着修为境界不断攀升，更准确一点的说，神识强度才是区分一个人修为水平的根本标准，因为人的体质不同，身体能够容纳的元力数量也会不尽相同。”
“举个简单例子，有些人洗髓开窍得多，那么，这些人在曜尘甚至是洞玄境的修行过程中，身体能够承载的最大限度元力也会更多一点，然而，对于大部分修行者来说，在修行境界相同的情况下，神识的强度是相差不大的。”
“所以为什么说有的符师可以利用符阵发挥出比本身境界更加强大的实力，那是因为大部分符师的神识强度都要比同境界其他修行者更强，所以才说即便符甲内充满元力，你也无法发挥出洞玄下品的力量，因为你的神识强度还远远不够。”
“那怎样才能提升神识强度呢？”
宁洺问道。
“画符。”
“画符？”
宁洺皱眉。
“是的。”
常风点头说道：“因为画符是一件相当耗费神识的事情，对于符师来说，只要不断地制符，就能够起到磨砺神识的效果，并且，这也是我目前所知的最佳办法，毕竟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符甲内的元力暂时没办法增加更多，所以怎么更好的去运用这有限的力量，是你目前唯一能够努力的方向了。”
“可是，我对符阵之术一点儿也不了解啊！”
宁洺望着常风，神情有些忐忑，那日他虽然破去了日观阵，或许在其他人看来，都会认为宁洺是个符术天才，可是他自己却很清楚，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做成的事情和什么也没做并没有区别，甚至还可能给人带来一些错误认识，幸好宁洺一直都很冷静，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
他甚至有些惶恐，毕竟，未知的世界最黑暗也最易让人心生恐惧，一些事情，看似明白了，如果不清楚缘由，没有产生真正的理解，那只会让人更加困惑。
宁洺不怕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但他必须得弄明白哪里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正如同这些年来他所一直执着追求的一样。
宁洺认真看着常风以及善十三他们脸上的表情，只是，他们似乎都不怎么愿意相信他的话，特别是常风，听完宁洺的话以后眼神就变得很古怪。
“宁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感到心寒。”
常风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宁洺，严肃说道：“如果时至今日你还说自己对符阵之术一点儿也不了解的话，要么是你把我们当傻子，要么就是，你还是一点儿都不信任我们。”
“可是，我哪一种都不属于。”
宁洺摇摇头，抿紧嘴。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善十三瞟了眼宁洺，向常风解释道：“也许他只是还没掌握这份天赋，有些事情，本来就可以很简单的。”
“道理我都明白，但我还是会气愤。”
常风看着宁洺，幽幽说道：“凭什么，像我这样的符术天才，会败给他这样一个从未修行过符阵之术的家伙！”
“那可是我苦苦钻研了好几年的结果呀！”
常风突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惨烈哀嚎声惊遍了整片山林。
“师兄不必太过介意，来日方长，以后你有的是机会教训我，毕竟我还得向你请教怎么刻符画阵呢！”
宁洺抹了把额头，惭愧说道。
“你说得似乎也挺有道理。”
常风偏头想了想，十分认真的点头，接着便又开心的笑起来了。
此时阳光正好，光影洒落在屋外几个年轻人身上，将他们脸上的笑容照耀得明媚而刺眼。
.....
竹林外，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子广袖扶摇，腰畔悬着一柄半掌宽窄的刀，男子身材高大挺拔，手中握着一把分外惹眼的大剑。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竹屋那边，宁洺出现在竹屋外时，他们就已经站在这儿了，竹林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们的关注之下。
“刀法不错。”
女子的点评平淡而简短。
柯洛偏过头，看到五姑娘眼中有亮光闪过，不由也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师妹动心了？”
柯洛所说的动心，自然不是指男女之情的那种动心，他很清楚，能让五姑娘动心的，除了境界提升之外，就是一柄好刀。
五姑娘闻言保持沉默，没有回答，不过显然是默认了。
柯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五姑娘，轻声说道：“师妹倒是绣得一手好衣裳。”
“我不叫锦绣。”
五姑娘淡淡接了一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柯洛一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柯洛先是看了眼竹林，而后抬头望向山顶，喃喃说道：“师尊，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想要参加今年的鹿山宴了。”
说完，他也转身离去，步履坚定。
.....
宁洺抬起头，眯眼望着天空方向，神情安宁祥和。
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未来的序章，这是先贤勉励后生的寄语，事实上，人生不会有太多序章，只不过，一个人一辈子，也总有那么几件事，能够被视作开启某个阶段的序幕，对于宁洺来说，那个黑暗的雨夜是，何大娘裁缝铺内第一次开口说话是，第一次进入紫金苑也是，至于后来发生的一切，哪怕那天晚上的一人一棍杀了陈茂居，也不过是这些序章之后的一个稍微悦耳的音符，在宁洺心中并未激起多少波澜，甚至进入到秋阳宗，也都是早有准备的事情。
宁洺为自己谋划了许多东西，他心中到底盘着一局多么浩大的棋，哪怕贵妃娘娘也不是完全清楚，只不过，仅是目前已经猜到的，便已值得那位冠绝小淮河二十多年的娘娘殿下心甘情愿为其在暗中推波助澜，草蛇伏线，灰延千里，娘娘总说宁洺身体里关着一只野兽，平静的外表下，潜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野心，徐徐图之，久久见功，正所谓潜伏奇深，所图甚大。
虽然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修行者的世界里会有多么激烈的刀光剑影，但宁洺想，不论环境怎么变化，人性的复杂是永恒不变的，只要明白这点，那修行者和普通人便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破坏力罢了，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反正，他即将要推开这扇横亘其中的大门了。
宁洺低下头，轻轻提起蛛丝软甲的一角，认真注视着上面的每一道纹络，眼底一片柔软。
“我目前唯一能够依仗的，大概就是你这个打不开盖子的水壶了！”
宁洺的手忍不住捏得更紧了些。
“宁洺，我突然想起来，还没给这件软甲起名字呢，既然是送给你的，不如你来给它起个名字吧。”
常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宁洺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儿，笑道：“师兄你在上面刻下了这么多符阵，玄奥的窍穴看起来就像天上星辰一样美丽，我想，不如就给它起名叫‘星空’？”
“星空？”
常风默默念了几遍，而后眼睛陡然大亮，“很好，就叫做‘星空’！宁洺你等着，我将来还要在这件‘星空’上刻下更多符阵，我一定会让它成为一件名动天下的传世符甲！”
“谢谢师兄！”
宁洺一手握着黑棍，一手捧着符甲星空，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喃喃自语道：“其实叫水壶也不错。”
他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不管怎么样，总算又向前稳稳踏出一步了，不论将来还有多少次序章，最后那一页尾曲始终都不会改变，而那才是他最终要抵达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