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空虚的少年时代,有一个人生信条:此生在世,一定要去看世界。每次置身在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感觉生命的广度一下子拉开了。学习到的文化和知识,都能去印证曾经的历史和文明,这是一种莫大的满足和确幸。去旅行,去看世界,真的能改变人生,亦能重启一段人生。这是我发自肺腑的感恩。
在伦敦,由于我缺乏对雨果《悲惨世界》故事情节的解读,遗憾地放弃了伦敦西区距离《歌剧魅影》国王陛下剧院仅仅7分钟路程的桑德海姆剧院《悲惨世界》音乐剧。在都柏林爱尔兰国家图书馆,我看到了诗人叶芝的照片和生平,却没有事前准备造访他故乡斯莱戈郡的行程,那里有着他的纪念馆和墓园。
带着这些未完成的遗憾,离开都柏林的最后一天,天气又晴了。坐在前往机场的计程车上,司机大哥悻悻地对我说:“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就要走了”。是呀,人生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呢?在北大西洋上空长年阴郁的英爱,我已经看到了蔚蓝天下的泰晤士河岸,期盼已久的《歌剧魅影》,强大自然的莫赫悬崖...这个年纪的我已经懂得了知足,允许一切发生,接受各种遗憾。所有的阅历都将伴随我在未来的旅途里,在余生岁月的磨砺中,愈加鲜亮清晰,串起如钻石般永恒珍贵的回忆。我登上了飞往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的班机。
舷窗外又一次途径爱尔兰海,不列颠岛,英吉利海峡,一个半小时后我看到了巴黎盆地东北郊外大片成块的黄绿农田。此时脑海里回响起那首在都柏林酒馆知道的北爱尔兰民谣《卡里克弗格斯》,这首歌曾在飘扬过海实现家族理想的爱尔兰裔美国总统肯尼迪葬礼上演唱而闻名世界。它的前半段:“我多么希望能回到卡里克弗格斯,我知道她在等我,在彩虹的那端。我愿意游过这宽阔的大海,只是为了能再次看到她那甜美动人的一笑。我却无法渡过这无边的海,希望有位淳朴的船夫载我去心的另一边。那里群山连着大海,金黄的花朵盛开。我们在油绿的草地上携手相偎...”
从抵达戴高乐机场第一眼,巴黎带给我的情绪值就拉满。满面的标识除了法语,英语,就是方正大气的汉语方块字。这是没有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机场可以给予的待遇。比起其他欧洲国家面对非欧盟护照的冷眼,法国机场的工作人员见到猪肝红别样热情地指引,全程丝滑没有任何盲区。比起其他欧洲国家移民局见到猪肝红警惕地每一页检查和问话,到了法国边检的入境柜台,官员更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盖章入境。第一次见识了法国人主打的松弛。
我顺利地入住了巴黎3区雨多故居附近的一幢奥斯曼公寓,前厅高大英俊像电影男主角般稳重而文雅的法国大叔闪动着深邃的蓝眼睛,看到我立马起身打招呼:Bonjour! 寸土寸金的巴黎中心城区,电梯还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门锁还需要用钥匙打开的旧时代设计。这些墙体微黄的奥斯曼建筑,不同楼层的窗框都细致地设计出变化。规制统一不超过五层,是为了不遮挡日照,让城市接受太阳的光明。它们出自乔治欧仁·奥斯曼男爵的设计蓝本。
1852年,Haussmann奥斯曼在拿破仑三世的支持下开始对巴黎进行改建。他的改造方案将中世纪陈旧破败的巴黎推成了平地,重新规划成以卢浮宫所在的1区为起点,按照数字顺时针螺旋状递进展开的20个区。在1860年代,巴黎继伦敦之后成功完成了这次华丽的变身,成为世界四大都会之一。
现在来看,奥斯曼的眼光惊人地长远。19世纪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在全球蔓延,当时的巴黎虽然已拥有了现代化的思想,但却没有现代化的身躯。人口和汽车的增长,已经迫切需要对这座拥挤混乱的古城扩张和改建。奥斯曼的大兴土木,尽管让当年的社会底层民众流离失所包括他自己家里。但留给后世一座古典和现代完美融合的精致的巴黎。今天走在宽阔平整的马路上,目光所及优雅的住宅,咖啡店,歌剧院,凯旋门,香榭丽舍林荫大道...都是出自这场改造。
巴黎街头,随处可见PARIS 2024奥运主题的蓝,红,绿,紫的视觉标识,色块明亮而和谐地拼接起来。每一个地铁站都别致地设计成不同的造型,站名换乘图标加上了少女心满满的粉色。当我在国民议会波旁宫边门的小广场凹造型时,对面餐厅门口一个正在休息的黑人面孔服务员也跟着我表情动作欢笑互动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遇到法国式的松弛。巴黎也是一座大型的移民城市,其中最多的外来移民就是曾经法属的西非和中东人。
波旁宫对着塞纳河南岸正门的12廊柱前,伫立起6座被命名为“美丽与姿态”的六色维纳斯雕塑,她们分别象征网球,冲浪,篮球,残疾人射箭,拳击和标枪运动。六种颜色的灵感来自六色彩虹,象征了多元和包容,平等和反歧视。
伦敦的泰晤士河太尊贵,都柏林的利菲河太清郁,她们都没有巴黎塞纳河那样的魅惑和文艺。沿着市中心1-8区的塞纳河两岸是众星云集的历史建筑和宏大机构,她的北岸有夏乐宫,协和广场,橘园美术馆,杜乐丽花园,卢浮宫,巴黎市政厅;她的南岸有埃菲尔铁塔,荣军院,奥赛博物馆,圣礼拜堂,巴黎圣母院...因为塞纳河自东向西流淌,沿着这条河又诞生了南面的左岸文化和北岸的右岸文化聚集地。
奥运会开赛就剩一个月了,此刻巴黎市民的生活似乎依然按部就班,他们还是松弛地在塞纳河边摆摊,静坐,闲聊,谈笑,散步,遛狗,慢跑,骑车。一个月后,塞纳河两岸将变成开幕式的表演舞台,各国参赛选手的船队将一路向西,全程6公里在巴黎市中心塞纳河最精华的一段河道巡游,最后抵达埃菲尔铁塔对面北岸的特罗卡德罗广场进行最后的典礼仪式。
我有幸见证了,2024巴黎奥运会开幕前一个月的巴黎。这是现代奥运会史上第一次将开幕式从体育场搬到开放的城市空间举行。它的主舞台就在巴黎市中心塞纳河最精华这一段河岸。这时,那些围绕着历史建筑的区域都被封锁起来成了赛场看台的施工现场。我还是在隔离栏外看到了荣军院的金色穹顶,协和广场上的卢克索方尖碑,亚历山大三世桥上的金铜色骑士雕像,埃菲尔铁塔上的奥运五环...
2024年7月26日,巴黎奥运开幕式终于亮相世界,一位神秘蒙面人在城市中酷跑作为主线,贯通了法国的建筑,历史,文学,电影,音乐等歌舞表演串联在一起,宏大又轻松,优雅又自然,好像在让人观看一部以巴黎城市为背景的音乐剧。塞纳河成了一个巨大的移动的T台;水火交融的钢琴声中的列侬,演绎在墙壁上的雨果,河中浮沉的蒙娜丽莎...这座城市的时尚,潮流,雅致,艺术,设计和生活态度完美呈现;巴黎人的血液里流淌着时髦,法国人的浪漫精神至死不渝;每个角落的她,他,它和ta们,展现到了极致。
我其实最早接触到法国的浪漫主义,还是90年代开始听巴黎郊外出生的“浪漫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卡带,那时《水边的阿迪丽娜》《梦中的婚礼》《秋日私语》《童年的回忆》《玫瑰色的人生》...是我放学回家一边做作业一边听着录音机的背景音乐,关于法国的浪漫印象早就停留在年少的岁月里。他的作品将高深的学院派古典钢琴音乐,转化为大众接受的浪漫派流行轻音乐,简单的旋律结构,抒情、感伤、温馨。其中,那首La vie en Rose《玫瑰色的人生》极具法国情调,它原本是法国香颂女王皮雅芙的代表作。Rose“玫瑰色的”在法语中也可作形容词,就是荆棘之上盛开的一抹艳红。这首歌的标题,就是形容充满波折但又艺术般魅力的生活。
我怀疑,如果法国人都是传闻的慵懒,散漫,随性,不受定义,不爱上班,动不动就罢工...以这样的国民性,这个国家绝不可能取得如此多领域辉煌的成就,进身大国行列。真实的法国人应该是有更多容错机会选择自身的爱好;饱含热情长期主义地选择工作;不浪费消耗精力做无意义的事情;追求高效劳作的尽善尽美。他们从小接受细节设计审美理念的熏陶,创造了法兰西集大成的浪漫主义。所谓的法国式松弛,只是人生本来就不容易,何必每天每件事都要拧巴较真,还是可以保留一些放松和错失的。
埃菲尔铁塔,是奥斯曼手笔下巴黎现代化蜕变的最高潮,它空透的结构展示着工业时代特有的美感,以312米的高度现身在1889年的巴黎世博会上。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具象征的地标。奥运五环安装到了铁塔上,10万个LED灯泡会在夜间闪光,这真是百年一遇的铁塔奥运限定版呀。
开幕式的压轴大戏,加拿大法裔歌手Celine Dion席琳·迪翁带着她标志性的嗓音,站在了埃菲尔铁塔上,唱响了法国国宝级女歌星Piaf皮雅芙的另一经典名曲《爱的颂歌》。这首歌表达了真爱可以超越一切困难和挑战,即使面对生命的终结,这种爱也能超越生死,成为永恒。我没想到席琳·迪翁重新首次公开站在世界舞台之巅,经历了中年丧夫的至暗时刻和病痛折磨的漫长苦难。此时的她就像王者归来,为一生所爱,向命运开战!
“蓝天会坍塌,大地会崩裂。如果你爱我,那都不算什么。我不在乎整个世界,只要我的早晨被爱淹没,只要我的身躯在你指尖颤抖。一切问题对我都不算什么,我的爱人,因为你爱我...如果有一天,生活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如果你死去,由此远离我。如果你爱我,那都不算什么。因为我也终将死去,我们将获得属于我们的永生。在广袤的蔚蓝里,在天堂不再有痛苦。我的爱人,你相信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吗?神,会让相爱的人重逢的”。
终曲落幕,这是席琳·迪翁爱情和生命的故事,也是对奥运精神的演绎,更是人类共同的颂歌!
巴黎,这座带着浪漫,文艺,时尚之都等各种标签的都市,各国哲学家,雕塑家,建筑家,舞蹈家,音乐家,歌手,作家,画家...跨越了空间与时间在这里交汇。他们用文字,思想,建筑,绘画,音乐,歌舞也成就了巴黎这座城市。
海明威写过:“如果你年轻的时候有幸停留巴黎,那么你的余生无论去哪里,巴黎永远与你在一起。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