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会学这个专业，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的。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知道自己去不了想去的地方了，但想坚持学感兴趣的专业，分数所限，能供选择的院校自然略显普通。

父母还是很忙。

忙到其实没人过问，更别说与我讨论志愿的填报事项。

直到今天，每每高考季、录取季，看到那些一家人围坐着研究志愿填报指南的场面，我都会嫉妒。

其实也不必对我那么上心，但至少，有个人，在下了班、吃完饭、睡觉前，能问我一句：“你想学什么呢？”

但父母不是啥也没做，他们找了比我高两届的亲戚给我提供参考意见，我和那个哥哥聊了不到两句，他说：“你的分数不上不下的，只能好专业或者好学校选一个，或者，听你爸妈的？”

我爸妈的意见是什么呢？当时我还不知道。

时间来到志愿填报截止倒数第二天上午，父母开始着急，让我尽快定下心思填报志愿。

我看着电脑屏幕，那里面没有我想去的未来。

我说：“要不拼一下能不能去A学校的预科？如果去不了我可以复读。”

他们没人理会我，照常出门上班去了。

他们很忙。

中午，他们突然变得极其焦躁，催着让我把志愿填了。

我说：“我说了这个分数只能搏一个好的专业或者学校，二者选其一。”

“X或Y，你选吧。”

“……”

“你这个分数，学其他的又不讨好，还要离家那么远，何苦呢？”

“……”

“这两门至少学了不会饿肚子！”

我磨蹭着来到电脑前，志愿栏已经填满，但迟迟摁不下提交键。

父亲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他看到我的犹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火气，用力扭头走开背对着我咆哮：“XX！你想干什么！！！”

我有点想哭。

后来填了，提交了，并且是“不接受调剂”，我做好了落榜就复读的准备，并在他们的急切劝说之下，我摁错了“不再更改”键。

他们看到我操作完毕，出门上班，家里再次安静下来，我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

傍晚，母亲下班到家第一句话：“你的志愿还能改吗？”

我心下一沉。

“听他们说你的分数最好还是填服从调剂，不然不够保险。”

“我不服从调剂，考不上我就复读。”

平常温顺的母亲，竟然突然落泪，说：“你真的是在耽误自己！！！”

我没见过母亲哭，至少，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母亲在我面前因我落泪。

我觉得之前的所有不顺从和想法都是该死的，我让母亲如此难过，我不是个好孩子。

我手足无措，翻出报考指南，发现市级部门或许可以调整。

于是志愿填报截止当天一早，我和母亲坐了最早的班车，来到相关部门。

“选了不服从调剂且不再更改的话，就不能改咯！不过你这个分数，应该没问题的！”

部门人员查询了我的档案及填报情况，给出了上述答复。

我感觉到母亲在身旁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在决定人生方向的关键时刻，我最在意的不是自己人生的样子，而是我的父母对我是否满意。

我只能说当时的我很爱他们。

但很可惜，他们没有想象中那么爱我。

在等待回程车次的路上，我无意间瞥到a老师，隔着一条马路，他正好从部门出来，随即驾车离开，他没看见我。

如果说小学的L老师于我有启蒙之恩，那么a老师对我来说便是个极其特别的存在——他让我开始正视自己的天赋（关于天赋的解释在首篇已有介绍，此不再赘述）。

高一学年，我的文科成绩远在理科成绩之上，且可以说学起来几乎不怎么费力，对于那个领域的思维，我似乎很熟练，不需要强记硬背，只需要稍加点拨便可领悟。

分科的时候，尽管客观优势很明显，但我犹豫了，因为父亲不喜欢我读文，他说文科出路少，不实际。

a老师似乎看穿了我的犹豫，他几次和我谈话，其实也没有过多地说什么或者画大饼，他只是把成绩单调出来，然后将文科、理科各自筛选出来，让我自己看。

他说：“你要自己有主意，你有那个能力的。”

我最终填报文科，a老师很开心，我也很开心，我隐隐觉得，我终于不拧巴了。

然而高二开学前的那个暑假，是我度过的最漫长的假期。

父母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游说我，说学理更好，且不断强调，我理科成绩并不差，再努力努力并不比学文差的。

印象深刻的是，某天母亲和我说：“前两天买菜遇见L老师，她也说希望你读理。”

我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焦躁再到自我怀疑最后麻木。

他们在我开学前最后一天，拨通a老师电话：“老师您好！XX改报理科。”

后来，故事发展成这样一个我。

那天我看着a老师驾车离开，活脱脱像看着自己不拧巴的希望渐行渐远。

我不敢叫他，也不敢叫醒自己。

不知什么原因，当年我的录取通知特别晚到，已经是录取批次的截止一小时前，我的档案状态仍是“已收档”。

我以为我落榜了。

泪流满面地和朋友商量复读的话是不是要一起。

倒数半小时，档案状态变更为“已录取”。

我似乎能看到笼罩在家里的乌云四散渐消，父母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也跟着大笑两声，如释重负。

是的，如释重负。

但我并未感受到真的开心，我是说，那种得到录取通知应有的开心。

开学那天，除了父母还有两三个家里人共同驱车送学，我知道他们是打心眼儿里为我开心，我看着他们，感觉很孤独。

直到现在还有弟弟妹妹以我为榜样，说要做个像姐姐一样独立争气的人，其实他们不知道，入学第一天晚上我几次哭了，倒不是因为离家，学校离家其实不远，而是因为，真正站在那所学校里的时候，我无比真切地知道，我将永远活不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其实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弟弟妹妹像我，我希望他们哪怕不够成熟懂事，但至少遵从内心、平静快乐。

其实我知道，对于自己，我是个逃兵。

虽然父母推荐的专业确实很有魅力，且被社会认同，被人们尊重。但随着学习的越深入，我就越发痛苦，你能想象吗？把一只鱼，丢到森林里，让它爬树，说树顶看得远，空气清新，风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