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谈到朱岳,往往会联系到博尔赫斯或者卡夫卡,将他的文章视为这一脉的流传。这点当然是没有错的,但凡是读过几本书的,都不难发现朱岳作品中最大的特色——幻想。
幻想一脉的写作,肇始于卡夫卡的《变形记》。马尔克斯对于这本书的推崇已经不必再多说。博尔赫斯几本小说集里面一本正经的吹牛扯谈,更生生将荒谬与现实生活融合的完美。到了朱岳这里,两位宗师的底色自然有所继承,当然又有了自己的特色。
二
也许是篇幅的原因,对于朱岳的这本《睡觉大师》里面很多的文章,有几次感到非常气恼。故事往往刚刚的展开,就结束了。并不是要求朱岳的作品像是类型小说一样,带给我更多情节上的刺激与冲击。这两种类型根本无法对比。
因为有着强悍的想象力,朱岳对于文章中的有趣的设定,非常的肆意的浪费。比如在《跑》、《一次侦察》和《工作场》等文章中,对于人的状态都有非常精确的把握,并且提供了一个荒谬的形式予以彰显。这种的描写,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格利高里变成甲虫后的遭遇。可惜朱岳太节约自己的笔墨了,对于特殊的遭遇与可能发生的状况,他没有提供更多的细节,往往就是简单的做些白描就算交代过去了。故事中的人物还会怎么样,别人怎么看他们,最后又有什么样的遭遇。朱岳不屑去写,不屑告诉读者。他只是提供一个剪影,一个入口。光是让读者看到冰山的尖角,至于其他的,还是要依赖读者的脑补。
朱岳本就不想用长篇累牍的对单一的状态提供全方位的百科全书式的描摹。他不会带你走遍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他只是指向远方,告诉人们从这个角度看,会发现新的景色。至于每个人能看到多少,他不在意,反正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的书是写给愿意思考的读者看的,如果总是习惯了被动的让作者喂给自己,就无法享受这本书提供的养分。
三
上述的这种描摹的方式,造成的一个结果就是,书中的人物很少。笔触只是集中在主人公一个人身上。当然,即便这样,书中也没有塑造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只有印象深刻的状态。一篇篇文章像是一幅幅速写,快速地记录下变化着的生活。所有的动作都因为变化太快,都幻化成了虚影,让人难以辨认具体的面目与细节,只能看个大概。
像是剑侠小说《小弥太的枪术》和《敬香哀势守》两篇,里面的主人公的面目始终不清晰。读过之后能复述的,也只有他们所做的事情与所做的选择。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心机他们的回忆他们的将来,还是说不出口。
这正是朱岳小说的特点。一部分读者,自然在乎文章中能有让人印象深刻的主角,但是朱岳不在乎作品中是不是主角是不是给人留下深刻。他笔下的人物普普通通,会有很多人都具备的优点,也有很多人常犯的毛病。这样的人如果完整的写出来,真要看起来,恐怕真是索然无味。而朱岳小说里面,仅仅把他们生命中与众不同的一瞬,突出体现,倒是会让人印象深刻。《关于费耐生平的摘录》与本书同名作品《睡觉大师》就是如此。前者罗列了费耐一生中极为不寻常的方面,后者则是罗列许多“睡觉大师”的成就。虽然形式上差别挺大,但在描摹状态这点上没有二致。
四
在文字方面,朱岳同样放纵自己的想象力。他不仅仅是擅长讲一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字里行间同样藏着各种不动声色的放洋的文字。就在开篇的《我可怜的女朋友》一文中,就有对于吃“大白兔”奶糖的描写。为了能让患病的女友多吃一点(这已经开始胡乱设定了),朱岳写道:
我之后又把手伸进塑料网兜,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把小水果刀,剥开糖纸,小心地把奶糖切成两段(我故意没有两段等分,但又相差不大,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在不觉察的情况下,把稍微大一点的那一半吃下去)。
本来是非常正经的动作描写,但是添加了括号(括号为原文所有)里面的内容之后,就让想象力落在了字里行间,平凡的文字一下子有了光彩,目眩神迷。
在《非常成功》里面,这样的文字同样不缺。这篇文章本来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调笑“幽默”的本体,所以文字越是正经越是严肃,反差就越大,冲击就越强烈。
上面仅仅是两例,朱岳如果真的变成一个段子手,起码新浪微博上有三分之二的竞业要改行。但是,朱岳文字的美妙,绝不仅仅是在几个幽默点上,而是全方位无处不在的精彩。换句话说,他是在用写诗的文字来写小说。
五
如果非要说这些小说的缺点,也不能说没有。问题还是回到前文已经提到的那样。太过于沉迷于记录与描写,而不愿意更加深入的思考这种状态的形成。
思想性充沛往往会觉得作者是一个自大狂,自觉认知的深刻凌驾于读者之上。这也许是朱岳自律克制的表现,但是作为一个作家,不输出点自己的想法,不亮出自己的观点,还是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