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

“唔,这次的温度一般般呐,有一点低,不太舒服”小熊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不舒服地哼唧了两声。

他是一块糖。

放进水里融化以后会变成无数个小分子藏匿在水里,你看不到他,却能感觉到在舌尖每一个味蕾上蔓延开的甜。

他原本有很大一块,一次被掰掉一点,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在杯子里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哪怕是温度不够高,他也能够融化散开。

用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时间,他终于把自己藏好了,躲在水里等着被喝下去的瞬间带给她甜甜的惊喜。

可是这一次,直到一杯水凉透,也没有被喝掉。

小熊在突然之间被遗忘得一干二净,杯子里的水慢慢蒸发干掉,杯底里留着又重新凝结起来的小熊。



玻璃杯被打碎了。

小熊顺着地板的斜坡一路滚到了门外,顺着楼梯颠吧颠吧到达了他从未想过会涉足的外界。

一个小女孩把他从地上拾起来。

“你是琥珀吗”

“不,我是一块糖”小熊挺直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方正一些。

“没关系”小女孩丝毫不介意他说了什么,“我当你是块琥珀就好了。”

然后她小心翼翼把小熊捧起来,用一张纸巾包好,还是散发着香味的纸巾,在边角的地方有一朵玫瑰花压痕。

她把小熊放进一个精致里的盒子,柔软的绸缎包裹着小熊,他很开心,也有点遗憾。

也许这辈子都在里面,再也看不到外面了,小熊在盖子合上前一秒最后看了一眼窗外。




天气越来越热,小熊感觉到自己在变化,他和软软的绸缎越来越紧密,无法再分开,他又一次融化了。

伴随着女孩的尖叫声,小熊和盒子一起重重跌进垃圾桶。

盒盖裂开一条缝,已经融化掉的小熊流出去。

垃圾桶里有鱼缸的碎片和一条努力挣扎的小鱼。

“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小熊问他。

“水就要没有了,我快要死了”小鱼长大了嘴,鱼鳍张张合合,呼吸困难。

小熊最怕听到死字,他很紧张,“我可以帮你吗”

小鱼摇头,“我快要死掉了,可是我想回家,我家在大海,你把我的带回去扔到海里吧”

小熊很迷茫,他从来没有去过大海,那么远的地方,他要怎么把小鱼带过去?

他来不及想那么长远的问题,小鱼身上的水已经在干涸。

小熊努力地移动着已经化成液体的自己,尽力控制着黏糊糊不受控制的身体去包裹住小鱼,和玻璃上的水珠。这样小鱼就不会马上死掉了。

“你等一等噢,等到晚上冷一点,我凝固起来,我就可以带你回大海里去了”小熊尽力不让自己散开。

他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小鱼游动摇曳起的水纹,很奇妙。

就像自己突然有了心脏。

到了晚上,小熊重新凝固成了糖块,于是他带着心脏那个位置的小鱼一起往外跑。

不知道走了多久,小熊融化又凝固,小鱼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海边。

“你能过去吗?”小熊问他。

小鱼摆摆尾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小熊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楞了很久,他看到夕阳在海的尽头烧成一片火红,映得他自己的身体也变红了一些。

夕阳一点一点沉下去,黑暗像乌贼伸开了触角爬过来,他毫不犹豫跳进了大海里。

他慢慢融化在海里,小鱼在海里重新活了过来,跳起来晕开一阵涟漪就潜入深海里去。

小熊已经被冲淡在千千万万的水分子里,他又见过很多鱼,他再也不可能重新凝结成一颗糖了,可是他知道,他曾经拥有过一条小鱼,这海里千千万万只小鱼里的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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