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衰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红的时候;布谷鸟飞去了,有再飞回的时候。
时光转眼己是五月末,布谷鸟的鸣啭己响彻在中原大地上的白天和夜空,“割麦插禾――割麦插禾――”。这空灵悦耳的叫声是在提醒人们,麦天已经来到了。
农村的学校每年除了放寒假和暑假外,还要在六月份放麦假和十月份放秋假,假期一般都是十天,师生们都要回去收割庄稼。
星期五下午,学校宣布开始放麦假后,同学们便一窝蜂离校了。凌云简单拿了几本书,急匆匆向家赶去。
校门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在蔚兰色的天空下,夏风起处,涌动着金色的麦浪,麦浪里闪烁着人们喜悦的目光。有的麦子己经开始收割了,人们弯腰弓背在麦田里,挥洒着辛劳的汗水……
凌云回到家中,爷爷站在鸡窝旁边,正在磨刀石上磨镰呢。他抢过镰刀,让爷爷歇歇,接着一共磨好了六把镰。割麦镰少了可不行,每次上地的时候,每人要带两把,这把割钝了,就换那把,不会耽误时间。
吃晚饭时,祖孙二人合计着麦事。家里好地赖地不过三亩,北地一块,西地一块,窑上一块。北地是沙土地,麦杆弱,麦穂熟的早,明天就开镰,窑上地、北地依次往下排。麦子割倒后,要尽快用架子车运到打麦场去,以便能早时间请人开机器碾麦脱粒,然后再扬麦归仓。三夏收麦,要突出一个“抢”字,最怕连着几天下雨,那样麦子便会霉在地里,会焦死人哩。这时候,家里要有劳力,光靠别人帮忙是不成的,亲朋就是帮你,人家也得先顾自家的不是,就像大年初一借笊篱不好开口吧。今年能回来帮着割麦的,也就父亲和大姐俩人了。父亲每年都要回来,大姐去年大学毕业后,己留校任教,上周来信说六月初就回来。二姐、大哥今年都要备战高考,不能耽误他们的大事。
这些年,凌云在家陪伴着爷爷、奶奶,已经有独挡一面的能力了,环境造就人呀!
掌灯的时候,父亲从许昌回来了。那天晚上,他俩睡在书房里,说了半夜的话。
凌云说:“爸,高二上完后,我想回许昌读书。”
父亲有点惊异,说:“为什么呀?”
凌云说:“我今年都十八岁了,我得开始接触城市生活呀!”
父亲说:“都走了,您爷咋办?”
凌云说:“都回去呀,我爷爷也快八十的人了,农活快干不动了。”
父亲说:“那边住房很困难,一是还住不下。要不你在坚持一年?”
凌云说:“我都坚持七年了,如果我是农民,我就不想那么多了,可我是城市人,以后要在城市生活呀!我得为我的生活着想呀!”
父亲哈哈一笑,“那行,我想想办法吧!”
父子二人也聊了许多轻松的话题。
凌云说:“俺学校老师的名字可奇怪了。教导主任叫朱刺猬,政治老师叫马豹子,历史老师叫陈狮子,还有个叫刘燕子。”
父亲又哈哈一笑,说:“以前,我和朱老师交流过历史,他水平可以。”
父亲问:“王综老师还在学校吗?”
“还在学校,听说是退休后返聘过来的,还担任着副教导主任呢,我听过他在一次师生大会上的讲话。”凌云顿时想起了那个戴着800度近视眼镜的白头发老头。
“他是我的小学老师,对我可好了。”父亲说。
“怎么个好法?”凌云追问。
“有时候,晚上下雨回不去了,他就叫我和他睡在一起,夜里把我的脚放进他的怀里。”父亲语气柔和,继尔感慨,“几十年没见了,这次回来得去看看他,很好的一个老师。”
黑夜深深,床那头的鼾声乍起。
第二天天麻麻亮,凌云早早地就起床了。这些天,大家一个比一个起得早,心里都操心着赶紧收麦哩。人们吃过早饭后,有的拿着锋利的镰刀,有的扛着溜光的三股木叉,有的拉着装着羊冒的架子车,昂昂地走向晨光熹微下的田间地头。
趁着天凉快好干活呀。凌云拿起镰刀、戴上麦秸帽正准备跟着爷爷、父亲走,忽然想起了王老师放假前对他们的教导,“麦假回去要带些书,干活累了就学习,有人可能会说累了咋学?累的是胳膊腿,又不是脑瓜子,咋不能学!说不定那时脑瓜子特别好使着呢,不信你们试试?”凌云脸上露出一丝笑。他佩服王老师真会说教,就拿了一本袖珍英汉字典装进裤兜。
“你笑啥嘞?”父亲观察力特强。
“哦,想起美事了呗。”凌云和父亲开着玩笑。
爷爷也慈祥地笑,捋着他的花白胡子。
北地有三垄麦,麦穂焦了,麦芒炸着,是熟透的麦子。凌云把了半垄,开始割麦。他干这活也算老手了,左腿向前一步,左手揽住一行麦棵,右手把镰刀贴着麦棵的底部,握紧镰把,用力割去,随着阵阵嚓嚓声,割断的麦棵便靠伏在左腿上,最后左手和镰刀配合把这次割倒的麦棵一次兜起放在身后……
太阳越来越毒,麦地里越来越闷热,汗道子象小虫子在脸上爬,脖沟里涵着聚集在那里的汗水。为了散热,凌云把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小臂却被麦芒拉成一道道血印,浸着汗水热辣辣的疼。他多希望老天爷能赏赐一阵凉风呀,可哪有啊。不过,当看到被他割倒的一排排、一堆堆麦棵时,他又感到无穷的快乐。
这时,一只鲜艳的七星瓢虫降落在凌云裸露的胳膊上,一丁点花翅膀尚留在尾后,凌云静静地看着,胳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它。小家伙快速地爬了一会,不知什么原因,又停下了,两条小须在嘴上抹了抹,忽地又飞走了。
环顾四周,远近金黄色的麦海里,到处起伏着人们勤劳的身影。
此时,凌云触景生情,心中有诗云:昨夜南风起,小麦覆垄黄。田家闲日少,六月人倍忙。玉盘映刀镰,烈日照脊梁。……
经过一天的努力,傍晚的时候,北地的麦子割完了,热浪渐渐退去,人们开始感到凉爽的快意。凌云坐在一堆麦棵上向西望。太阳像一个大火球慢慢向西山坠去,西天尽是火烧云,远处的山、树林也在这夕阳的照射下,披上了一袭胭脂红的外衣。
农谚云:早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
看来,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