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宝玉,他是非常体贴温柔爱着林黛玉,但他的初次性行为是和袭人发生的,这事情是不是非常不符合我们现代的逻辑,甚至觉得曹雪芹这样子写法有点诡异?
《红楼梦》中一个让许多现代读者感到困惑甚至矛盾的情节。从我们今天的视角来看,一个口口声声说深爱林黛玉的男子,却与另一个女性发生了初次性关系,这似乎难以理解。
但曹雪芹这样写,并非“诡异”,而是蕴含着深刻复杂的创作意图。这其中的“不符合逻辑”,恰恰是理解宝玉人格、以及《红楼梦》时代背景的关键。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层面来理解:
1. 时代背景:贵族公子的常态与“性”的分离
在贾宝玉所处的时代,他作为一个贵族公子,他的婚姻是“家族事务”,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为的是传承血脉、巩固家族利益。而他的性行为,在婚前,则被视为一种无关紧要的“私事”或“娱乐”。
妻与妾、婢的不同角色:在当时的社会结构中,正妻(如未来可能的黛玉或宝钗)是明媒正娶的伴侣,需要保持贞洁和高贵的门第。而像袭人这样的丫鬟,其身份本质上是“婢”,她们的一个潜在功能就是成为男主人的“房里人”(即妾或通房丫头),服务于主人的生理需求和生活起居。因此,宝玉与袭人发生关系,在当时的社会观念里,并非是对黛玉情感的背叛,而是一种被默许甚至鼓励的“惯例”。
“爱”与“性”的分离:宝玉对黛玉的感情,是超越肉欲的、精神层面的“知己之爱”。他们谈诗论词,共享心事,追求的是灵魂的共鸣。而在那个时代,这种崇高的“爱情”与生理上的“性需求”是可以完全分离的。宝玉并不认为与袭人的云雨之事,会玷污他对黛玉的纯洁感情。
2. 人物塑造:凸显宝玉性格的复杂与矛盾
曹雪芹并没有把宝玉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情圣,而是刻画了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的“人”。
“意淫”与“皮肤滥淫”的区分:这是曹雪芹通过警幻仙姑之口提出的核心概念。宝玉对黛玉、乃至对众多清净女儿的感情,是“意淫”——即一种体贴、尊重、欣赏其美好的精神之爱。而他与袭人的行为,更多是青春期生理本能驱使下的“皮肤滥淫”。作者正是通过这种对比,来定义和拔高宝玉那种独特的、超越时代的“情”。
宝玉的被动与袭人的主动:细读原文(第六回),这场云雨之事是由袭人“遂和宝玉偷试一番”发起的。宝玉当时还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年,袭人则因年龄稍长且身为婢女,更清楚其中的含义和规则。这体现了宝玉在现实世界中的被动和受环境影响的一面。
袭人的特殊性:袭人不是随便一个丫鬟。她是宝玉身边最贴身、最信赖的侍女,是贾母给了宝玉的“准姨娘”。在宝玉的心理上,与袭人亲近是自然而然、有安全感的行为。这不同于他与薛蟠等人出去鬼混。
3. 文学功能:袭人命运与故事线索的推动
这个情节是塑造袭人这个关键配角,并推动后续故事发展的重要一笔。
奠定袭人身份与心态的转变:此事之后,袭人内心深处真正将自己视为了宝玉的人。这直接导致了她后来“争荣夸耀”之心,以及为了稳固自身地位而向王夫人进言、建议让宝玉搬出大观园等行为,这些行为在客观上对宝黛爱情造成了阻碍。
形成强烈的戏剧张力与悲剧性:作者越是描写宝玉与袭人肉体上的亲近,就越反衬出他与黛玉精神上的绝对契合和无法结合的悲剧性。当读者深知宝玉的“第一次”给了袭人,而他的“唯一心”属于黛玉时,这种错位感极大地加深了故事的宿命感和撕裂感。
总结:曹雪芹的深刻之处
所以,曹雪芹这样写,非但不“诡异”,反而是其现实主义笔法和深刻洞察力的体现。
他并没有用一个现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纯爱模板去套用他笔下的人物,而是忠实地描绘了一个在特定时代、特定环境中成长的贵族少年,其精神追求与生理本能、情感理想与社会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和复杂交织。
这种“不符合逻辑”,正是《红楼梦》超越时代、至今仍能引发我们深思的地方。它让我们看到:
人性的复杂:一个人可以同时拥有崇高的精神之爱和凡俗的肉体关系。
时代的枷锁:再纯粹的爱情,也无法脱离其所在的社会结构和文化观念而独立存在。
悲剧的根源:宝黛爱情的悲剧,根源不在于某个具体的事件(如宝玉与袭人之事),而在于整个封建礼教和家族制度对人性的压迫。
理解了这一点,我们就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宝玉那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的纯洁向往,与他身处污浊现实中的无力与挣扎,也更能读懂《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的悲悯与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