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云蒙双手略一使劲,两个人的喉咙格格直响,不消多时,只轻轻“哼”了两声,身体便瘫软在地不动。云蒙心中也“哼”了一声,“我还道天水城如何铜墙铁壁,看守也不过如此。”
大军依落月城中奸细相助破城后,楚图南便命他详细问过朝云、天水二城城防及城内情形。虽然对天水城中九地门传人毫无所知,以致失了先机,但二城城防情况倒是也了然于胸。
云蒙知道,不多时城头巡逻的另一组两个人便会巡防至此。他迅捷无伦地扒下一人衣服换上,将两具尸体拖到城关下面,找个转角处藏起。虽然尸体明天一早定被发现,但有这一夜也就足够了。
云蒙整了整身上衣服。除了稍肥大些,倒也合身。他辨了辨城中道路,依稀能认得清,便潜身向太守府而去。一路上,时不时有举灯巡逻士兵,但云蒙时隐时行,不消半个时辰,便来到太守府外。
天水太守府可说是西南三城的中枢之地。出乎云蒙意料的是,这座府第与周围房屋比起来毫无起眼之处,只是府周的围墙略高些罢了,不见京城高官府第那种高贵、森严气象。府外护兵侍卫也未见有多少,只在大门附近三三两两逡巡。
云蒙心中暗喜,“正怕太守府戒备森严,不得下手!”他悄悄潜到府后,轻轻一纵便落进后院。院子内偶有几点灯光闪烁。他辨了辨方向,依稀能记得落月城叛将所画情形。院子不大,前后只三进。大约前院是傅山宗处理公务所在,中间是起居之所,后院则是内眷居所。
云蒙见前面院子中黑漆漆的不见灯火,知傅山宗应是已经歇息下了,便向后院摸去。他辨了辨,便知主房所在。
小院不大,云蒙本拟三两步便抢到屋前,但岂料走了十余步,却似乎离主房更远了些。云蒙心中纳闷,辨了下方向,又向前走去。此次一步步走得甚是稳健,但堪堪已到屋前,却觉得不由自主转了个弯,竟又远离而去。
云蒙这才惊觉,原来这小小院中暗含玄机,看似平常无异的花草树木、亭台桥石,凑在一起居然布成阵法。自己不觉,已经在阵中转了两圈,无意中深陷其中。若不知晓,照此转下去,天明也未必转得出去,更不用说进屋杀傅山宗。
云蒙未上过军校,一身武功战法,均是楚图南亲授。对于阵法,他虽未精研,但也略有心得,寻常阵法根本难不住他。他把五行、八卦、四象、九宫诸般阵图一一与眼前情景对应,但都觉得似是而非。
他试着走几步,初时还颇合自己所知阵法,但不知何处关节不明,总是走着走着便陷入迷局。若说依八卦而创,西首小亭,本是生门,但走了过去,却是沿路折返;再回头看,南边两棵树间又似景门。若说此阵依五行而建,那院中小池必是中央戊己土,但偏偏才绕了一圈,小池似乎偏开院中。若是依九宫而创,按今日时辰,遁甲应在东南,出口亦在那里,但那里明明只有两三块怪石。云蒙直转了一个更次,还在这小小院落中徘徊,额头不禁沁出汗来。
他心中焦急,不由闭上眼睛,回想楚图南传他的种种阵法,又恨自己当初只重武功野战,不喜阵图。
他想了一阵,把心一横,“横竖是个小院,只管向前走去,还怕出不得阵!”云蒙打定主意,连眼也不睁开,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才迈了两步,他便觉额头上一痛,竟是已撞到树上。云蒙也不理会,伸手抹了一把,又向前行,一抬腿便磕到一块石上,又是一阵生疼。
云蒙无奈,斜跨一步,仍是向前,忽听“扑通”一声,已落入池中。好在池水不深,尚未没颈。他连抓带爬,摸出池边,再向前走。
云蒙才出小池,似乎听到极轻极细的一声笑。这笑声似乎极近,便在耳边,但又似乎极远,从天外飘来,以至都不敢确定是否自己真的听到了这笑声。
他虽是一愣,但已不管不顾,仍径直走去。丝毫不顾忌方才弄出的一声声响是否会惊动府中人。孰料,此次走了十余大步仍未遇到阻碍。云蒙心中纳闷,不由睁开眼来,却见自己正站在房门前,院中景物都在身后。原来他误打误撞,居然出了这个院子布成的阵法。
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当地愣了半晌,自己不由几乎笑出声来。摸摸头上,还有些生疼,显见方才并非梦幻,但这小小院落中,似有魔力,进来得清楚,出去的却糊涂。
云蒙四外张望,见府中仍悄无动静,不由又定下了心,暗道:“天佑我成功!”他走到房门外,轻轻推去,手上竟未感到一震,门不似想象中闩住,随着他一推而轻开了条缝。
“傅山宗睡觉竟然连门都不闩么?是托大还是大意?或是······”云蒙并非鲁莽之人,这念头在他心中一转,一只迈出的脚不由收了回来。
他呆立在门口,一阵夜风吹得遍体生寒。原来方才落入小池中已经弄得衣衫尽湿。他抬头看了看天,月已西斜,此时只怕已近三更末、四更初了。
云蒙不由握了握刀柄,在心中暗暗骂道:“没用!随楚将军这么久,居然突然胆小起来。纵然有埋伏又怎样,大丈夫有进无退,大不了便是一死罢了!今日若得手,便可一举拿下天水。纵然有一成把握,也值得去做。”
他计议已定,又轻轻抬起手来,推开虚掩的房门,迈进屋去。他一脚落到地上,细听周围并无动静,才又抬起另一只脚向前迈去。他走得极小心仔细,不过短短数步,却走了半炷香时分。
此时,云蒙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仔细打量房中情形,见这只是房子外厅,寝室当在里面。外厅与里屋间只隐约挂着一层布帘,布帘后情形看不清楚。这厅也不甚大,厅内陈设甚是简单,不过桌椅架格诸物而己。
云蒙终于一步步走到帘前,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跳。不知为何,昨日在城头见在傅山宗,虽然不曾交手,甚至连他面目也看得不十分清楚,但那份淡定从容竟在自己心中抹之不去。如今,两人只隔着一层布帘,云蒙紧张得握刀柄的手都沁出汗来。
他在帘后深深吸了口气,屏住呼吸,轻抬二指挟住帘子一角,伏身钻了进去。云蒙已打定主意,进屋并不起身,只就地一滚时就可顺势看清傅山宗床的所在,接着腾身扑上一刀便可结果傅山宗性命。
他才向地上一伏身,忽闻到屋中竟是一股淡淡幽香,接着脚下一软,身子向下栽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