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裴砚礼陆时锦
简介: 养病三年回京。
未婚夫身边多了个和我有五分相似的女子。
接风宴上,我不小心弄脏那女子的衣裙。
她哭哭啼啼。
向来清冷的裴砚礼,第一次朝我发了脾气。
「陆时锦,别无理取闹行不行?」
无理取闹?
我面无表情,一巴掌扇过去。
「给你脸了?」
是不是该让他看看,真正的无理取闹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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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南养了三年病。
回京的第一日,四妹妹替我办了个接风宴。
宴上来的,全是京中的公子贵女。
三年不见。
从前与我交好的贵女们,今日都异常拘谨,一个个安静如鸡。
往日会乖巧唤我「皇姐」的太子弟弟,也对我疏离客气。
我的接风宴,他们自斟自饮。
没一个理我。
直到门口一阵嘈杂。
裴砚礼领着一个女子进门,安静的宴席才瞬间沸腾。
我那太子弟弟最先起身迎上去。
「裴兄,孟姐姐,你们可算来了。」
方才还安静拘谨的贵女们,也笑颜如花,招呼:「晚棠,来这儿。」
「给你留着位置。」
人群中的女子,脸颊嫣红,笑容温婉。
而她身边的裴砚礼也微勾唇角,眼眸带笑。
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情。
四妹妹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声凑过来:「姐,看见没?替身成功上位,白月光成恶毒女配。」
「你再晚回来几个月,说不定他们孩子都能打酱油啦!」
2
从小到大,四妹妹嘴里总会蹦出一些我听不懂的新词。
多亏了她一个月三封信。
还没回京,我就知道这个容貌和我有五分相似的相府庶女——孟晚棠。
听说,相府这位庶小姐,一直被养在庄子里。
直到我三年前离京休养。
她才被接回京。
起初,因容貌与穿衣风格同我相似。
京中贵女们都暗暗笑她「学人精」。
那些世家公子们,也对她嗤之以鼻。
可渐渐地,人们发现,与嚣张跋扈的我不一样。
她性子温顺,善解人意。
有许许多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新奇点子。
她今日做花皂。
明日做美食。
于是,从前那些围着我转的贵女们,开始围着她。
我那吃货的太子弟弟,也渐渐对她亲近。
甚至就连我的未婚夫——怀安侯小世子裴砚礼。
也由最开始嘲讽她「东施效颦」,警告她「不准学长公主」。
变成如今的:「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托四妹妹的福。
她转述的这些场景很有画面感,让我如同亲眼所见,从未离京。
但是……
「她像我?」
我挑眉。
看向因我出声而紧张无措,拉了拉裴砚礼衣袖的女子。
我实在没忍住,轻「啧」一声:「哪里像?你们有眼疾?」
3
今日,我穿了一身红色。
孟晚棠也一身红。
我头上簪着金翠坊最新款式的簪子。
她同样也是。
的确,她是个美人。
可即便她穿着同我款式相近的衣裙、梳着与我相似的发髻。
我也没从她的眉眼中,瞧出与我半分相似。
因我的话,场上很安静。
人们循声望来,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孟晚棠率先回神。
她脸上血色渐褪,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殿下倾国倾城,臣女只是蒲柳之姿,怎敢与殿下相提并论?」
她这一跪。
众人面面相觑,眸中都写上了不满。
太子也不悦地皱眉。
「皇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孟姐姐的相貌从出生就定下了,和你像不像也不是她说了算的,你不能因为喜欢事事就迁怒于她吧?」
迁怒?
我有些想笑。
「蠢弟弟,你难道没听出来,我骂的是你?」
我点的是太子。
视线却一一扫过场上所有面露不悦的人。
「三年不见,长公主脾性怎么还是如此阴晴不定?」
「从前只觉得孟姑娘与长公主像,可如今一瞧,病恹恹的长公主如何能与孟姑娘比?」
「要我说,长公主只有那张脸能看……」
「怎么?以为离席,在背后小声非议我,我就听不见了?」
4
我脾气不好,京中人人皆知。
父皇曾劝我,女子应温婉。
可我却觉得,与其自己消耗自己,不如让别人受气。
因此从不让自己受半分委屈。
看着被我戳破表面和气,个个噤若寒蝉的公子贵女们。
我实在没了兴致。
「本宫的接风宴,一个个如丧考妣。」
「四妹妹,今日劳你费心,往后有这些人在的场合,便不要拉我同席了,让人膈应……」
不想再多待。
我施施然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经过孟晚棠身边时,她身边的侍女突然「哎呀」一声。
手一抖,捧着的礼盒忽然坠落,砸在孟晚棠身上。
礼盒中的胭脂染红了她的衣裙。
下一瞬。
我耳边就响起裴砚礼暴怒的声音。
「陆时锦,你在无理取闹什么?」
「这些胭脂是晚棠不眠不休好几日亲自做的,你不喜欢就算了,为何要糟蹋她的一番心意?」
我与裴砚礼算得上青梅竹马。
他性子清冷,对谁都是一副神色淡淡的样子。
相识多年。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此刻他敛眸,眼底阴沉。
「今日大家都是念你离京多年,好不容易回来,特意给你接风洗尘的,你为何要将场面闹得如此难堪?」
「三年过去,你还是这般脾气,竟……」
「啪」的一声脆响。
裴砚礼的声音戛然而止。
场上倒吸凉气的声音也一阵接着一阵。
裴砚礼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
「你……打我?」
打了便打了。
我冷哼:「本宫给你脸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宫名讳?」
5
我自认修身养性三年。
今日已经算得上好脾气。
早年若是听人背后如此非议,被人冷了宴席。
怕是路过的狗都要被我骂几句。
然而,他们大约都忘了我从小就是这个脾气。
有人非要来动我的雷区。
「殿下,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不知道您不喜欢胭脂,若是我惹您生气了,您尽管罚我,别迁怒世子……」
孟晚棠哭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面色惨白,楚楚可怜。
可她磕头求饶的瞬间,我分明瞧见她唇角有笑意一闪而逝。
这抹笑,旁人自然没瞧见。
尤其是裴砚礼。
他的脸更黑了。
他像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咬牙道:「好!好得很!」
「我竟不知,长公主是这般性子。」
太子也指着我的鼻子:「皇姐,孟姐姐做错了什么?」
「你如此跋扈,我要告诉父皇,让他狠狠罚你!」
罚我?
我差点气笑。
「尽管去。」
「身为太子,却没一点储君的样子,一口一个孟姐姐?裴兄?」
「不如我也趁此机会问问父皇,什么时候自己多了那么多兄弟姐妹?」
我又看向裴砚礼。
「世子是不是忘了,和我还有婚约?」
「你这么喜欢这孟小姐,不如去求我父皇退亲,也好成全你们趁我不在暗生情愫、情比金坚?」
「还有你……」
将视线挪向孟晚棠,我顿了顿,勾起唇角。
「你笑什么?以为本宫是什么很蠢的人吗?」
「我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眼睛和耳朵却好得很,我都没碰着你的侍女呢,她为何会摔?」
「要演戏好歹也演得像一些,别以为本宫和在座的诸位一样,都是傻子。」
6
我这一通骂下来,太子脸色铁青,裴砚礼表情黢黑。
孟晚棠的脸上也青一阵、红一阵。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但我习惯了,都当看不见,翻了个白眼。
「放心,不劳烦你们,今日的事本宫会好好转告孟老丞相和怀安侯……」
「不对,明日本宫会敲锣打鼓,让人在宫门前搭个子,完完整整复述今日的场景。」
说完,我也不再看众人骤变的表情。
然而,转身正欲离开,却与进门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男人很高大,也很脸生。
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此时我心中正不舒坦,哪里管什么美男不美男?
张口就道:「好狗不挡道。」
「没长眼睛?滚!」
话音落下,男人的脸瞬间涨红。
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突然亮得骇人。
头一次见有人被骂了却不恼的。
我微愣。
心中正诧异,衣袖被人拉了拉。
侧头看去,是笑得一脸讨好的四妹妹。
「姐,先说一句,你骂了别人,就不能骂我了哦。」
「还有,这人先别骂了。」
「他不一样,你好像把他骂爽了。」
7
人能被骂爽?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
但瞧男人的反应,的确与在场所有人都不同。
让我隐隐有些熟悉。
总感觉,好似在哪儿见过似的。
对上我的视线,男人身体忽然僵直,自报家门:「我是叶鸣舟,龙啸军副将,恭喜殿下康复回京!」
他表情,声音亮如洪钟。
动作却急躁。
将手中的礼盒一股脑塞进我怀里后,不等我反应,便脚底抹油,跑了。
直到上了马车,我都有些疑惑。
「叶鸣舟?这人是谁?」
四妹妹也不甚清楚。
「上个月跟着秦老将军回京述职的副将,听说五年前才参军。龙啸营是什么地方?五年爬到这个位置,这人……不简单哦。」
听她的语气不像是宴请了对方。
我微微蹙眉:「你不认识?」
「啊?我该认识吗?」
面面相觑。
四妹妹的眼神清澈又愚蠢。
半晌,她眼神闪躲,咽了咽口水。
「姐……你不看看他给你送了什么吗?」
她殷勤地拆开桌案上精致的木匣。
瞧清里头物品的瞬间,忽然发出「哇哦」一声。
我的眼皮也微微一跳,忍不住勾唇。
「这人不请自来,礼送得倒有意思……」
那是一把短巧的匕首。
刀刃锋利,闪着幽幽寒光。
造型朴素,唯独手柄的位置,镶嵌着一颗透亮的蓝色宝石。
还不错。
合我心意。
8
这场接风宴虽然不愉快。
但因这把匕首,我倒也不算憋闷。
这一夜,我睡得极好。
第二日也起得早,眼瞅着快到上朝时间,让人搬了凳子往宫门口一坐。
来一个人,我的侍女便唤一个。
「李大人,昨日令千金在接风宴上,调侃咱们公主养病三年,仍旧是个病秧子。」
「赵侍郎,昨日令郎也于接风宴上,骂咱们公主脾气差,除了脸一无是处。」
「还有王尚书……」
我身边这几个侍女,自小在校场操练。
个个身体壮,中气足。
于是,就算大臣们见了我都绕着道走,这些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入了他们耳中。
今日的早朝,应当很热闹。
因为早朝刚散,父皇便差人将我唤进了宫。
御书房外,太子正跪着。
瞧见我,他后槽牙一咬。
本来还委屈的表情瞬间阴沉,看样子挺不服气。
「你来做什么?」
我笑笑:「反正不是来替你求情的。」
大约被我的笑刺激,他咬牙又怼:「你得意什么?不过仗着父皇心疼你罢了。」
「你自小被千恩万宠着长大,孟姐姐在庄子上受了那么多年苦,何曾享受过一天?你为何一回来便为难她?」
他还是一口一个「孟姐姐」。
没救了。
不想再看这蠢弟弟傻气的嘴脸。
我径直掠过他,推开御书房大门。
「父皇,这太子没用,废了吧。」
9
身后,太子气得跳脚。
屋里,父皇却没多大表情。
「太子不知轻重便罢了,怎么你也跟着胡闹?」
他呵退太子和内侍,将手中批好的奏折递给我。
瞧见上面痛斥我跋扈,不忿我于接风宴上掌掴怀安侯世子的文字,我并不意外。
「这些言官,对这些小打小闹的事一个个消息灵通、愤愤不平,却对三年前军械贪墨案闭目塞听、不闻不问。」
「也是有趣。」
我扔了奏折,将怀里的手札递给父皇。
每翻看一页,父皇的脸色便沉一分。
看到最后,他更是勃然大怒。
「他们、竟然真的敢!」
「有什么不敢的?」
我拿了只茶盏,就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在手里小口抿。
「四年前西戎军突袭,春阳大军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致春阳城破,城中百姓无一生还。」
「当年也是这些大臣,一个个在奏折上写事发突然,我军反应不及。」
「反应不及?笑话。」
「不过是给自己贪墨找的借口罢了,手里拿着一堆破铜烂铁,无异于肉搏,如何抵挡西戎的精兵利器?」
我身体的确不好。
但这三年在江南养病是假。
暗中去查春阳城战败原因是真。
这件事,既是我主动请愿。
也是父皇授意。
因为没有人会防备一个行事张扬的病秧子。
当年春阳城一案盘根错节,牵涉甚广。
太子母族齐家,还有朝中数位大臣皆牵涉其中。
旁人便罢了。
可以留着慢慢收拾。
「齐家这些年,仗着太子做了多少混账事?」
「外戚弄权,利欲熏心。太子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做事不分轻重、随心所欲,难道父皇真的要将大元江山交到他手里?」
10
道理父皇都懂。
但他还是犹豫了。
他虽不昏庸。
可性子优柔寡断,总习惯权衡再权衡。
尤其齐家不仅是太子的母族,还是他的母族。
此案牵涉太广,那些朝臣若处理得不当,都会引起朝廷动荡,毁了根基。
更遑论废了一国储君。
因此,听他说:「此事容我斟酌斟酌。」
我并不意外。
只要了跟裴砚礼退亲的恩典,便出了宫。
大事父皇虽然糊涂。
但小事上,他一点都不含糊。
我前脚离开,后脚退亲的圣旨便送去了怀安侯府。
裴砚礼捏着圣旨找来时,我正在和四妹妹喝她亲手酿的杏花酒。
远远地瞧见裴砚礼。
她嘴上说着:「你们聊,非礼勿视,我不听。」
转身就进了一墙之隔的侧厅。
而裴砚礼毫不知情。
进门后,他冷声道:「长公主,咱们谈谈。」
昨日挨了我一巴掌。
今日他的表情倒是平静。
又恢复成了从前的清冷淡漠。
我心情尚且不错。
也不计较他无礼,抬抬下巴。
「谈什么?」
他将圣旨扔过来,皱眉问:「你为何非得把事做那么绝?知不知道今日你闹这么一出,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我不甚在意,拨开圣旨。
「还能怎么传?传我嚣张跋扈,不知礼数呗。」
「总不会传你既和我有婚约了,还和孟晚棠暗中生情吧?」
提到孟晚棠,他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
「我知道你回京之前轻信了那些坊间传闻,但我和孟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并无半分逾矩,你不必因此疑心吃醋。」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用词,也放缓了语气。
俨然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
「她是庶女,被嫡母扔进庄子磋磨了十多年,今日你一闹,孟家又要将她送回庄子里。」
「好歹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如此咄咄逼人,岂不是要将她逼至绝境?」
我逼她?
我有些想笑。
「今日我在宫门前可半分没提她一句,她为何被她嫡母送去庄子上,那是她孟家的家事,与我何干?」
「再说,孟家的事与你又何干?」
「你口口声声与她没有半分逾矩,怎么她还没来我跟前哭,你却先来打抱不平?」
我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惹恼了他。
他忽然拳头紧握,表情染上薄怒。
「昨日你刚在接风宴上污蔑我和她,今日就退亲。」
「如今坊间传闻正沸,你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不是想坐实那些谣言,置我和她于风口浪尖吗?」
他满眼失望。
「陆时锦,早知你是这般德行,当年围猎你被贼人掳走,我就不该救你!」
11
的确。
十年前京郊围猎,我的马发疯冲出围场,被马匪掳走后,他救过我一命。
那年,马匪以为我是哪个寻常的官宦小姐,欲用我勒索钱财。
毕竟为了府中女眷其他名声,大户人家都会花钱大事化小。
可他们没料到,我是当朝长公主。
知晓我身份后,知道不可能息事宁人。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他们便一把火点燃了茅草屋,想烧死我。
但我没死。
只被滚滚的浓烟熏坏了眼睛。
被呛晕前,我隐约瞧见有人冲进来。
后来,他们都说是裴砚礼救了我。
因为救命之恩,加上怀安侯有意撮合。
及笄后,父皇顺理成章替我和他赐了婚。
可是……
「裴砚礼,当年真的是你救了我?」
「嘭」的一声脆响。
手中的酒杯被我摔在他脚边。
本想着相识多年,好歹给他留些颜面。
他既不要,就算了。
「我当时眼睛是被熏瞎了,但我耳朵可没聋。」
「若不是看在当年你太祖与我太祖共同打江山的情谊,我早就拆穿你了。」
我语气极轻。
起身上前,浅笑着在他面前站定。
「这件事你不提便罢了,就冲你冲冠一怒为红颜来找我对质的劲,我还敬你是个男人,可你偏偏提了……」
「怎么?以为我眼盲心瞎?还是以为我对你有儿女私情,才容忍你蹦跶至今?」
大约没想到我竟知道当年真相,对他也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裴砚礼的脸色渐白。
但我还没停。
故作恍然想起。
「对了,你说你和孟晚棠清白?」
「可是,去年正月十六你们手牵手同游白马寺,去年七夕,你们还于桂花巷暗处拥吻。」
「这样都算清白的话,怎样算不清白呢?」
没料到我知道这么多。
裴砚礼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可他握紧拳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能看着我笑意盈盈。
「裴砚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话别着急乱说。」
「否则我真的会怀疑,你想把我笑死。」
12
论嘴皮子功夫,我从未输过谁。
来的时候,裴砚礼气势汹汹。
走的时候,脸色却青红交接,一句话都说不出。
直到人都走远了,四妹妹才从侧厅出来。
手里还剥着没吃完的葵花籽。
她一脸好奇,但也不多问。
只问最关键的。
「姐,你怎么知道他和孟家那个庶女亲嘴呀?」
我坐下喝酒,头也不抬。
「猜的。」
她不信,且如临大敌。
「猜那么准?不可能!是不是除了我,还有别人给你写信?」
「谁?」
「天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妹妹了?我不是你唯一的妹宝了?」
她故作委屈。
腻歪地用头在我肩上蹭来蹭去。
「不同意!这层关系我不同意!」
的确。
这三年除了她,还有人给我写信。
三年,六封。
每一封信里除了京中局势,最多的就是裴砚礼和孟晚棠是如何亲昵。
但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写信之人的姓名。
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同四妹妹说。
知道她故意耍宝缓和气氛,并不是真的追问,我也没有拆穿。
只用一根手指戳开她的头。
无情击碎她的话:「别忘了,除了你,我还有四个妹妹,最小的一个今年一岁半……」
她好像碎了。
又好像把自己拼了起来。
可怜兮兮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又开始嗑起葵花籽。
「对了姐,昨天那几个嚼你舌根的世家公子,今天上午好像在家里莫名其妙被人揍了。」
「李家千金和王家千金也是,好端端的闺房里闹了蛇灾,听说已经哭一天了。」
「你说,到底谁这么好心?会不会是哪个路见不平的侠士……」
听她兀自猜测。
我的脑海里有一抹身影一闪而逝。
快得抓不住。
我也没在意,端起杏花酒轻轻抿。
「是不是侠士,谁知道呢?」
13
这一夜的京城,好像很热闹。
李家千金跪了一夜祠堂。
王家小姐抄了一夜女戒。
赵侍郎家的公子,挨了三十鞭家法。
太子也被禁足东宫,罚抄了一夜的《帝王策论》。
而孟晚棠被孟家主母连夜送出城。
但没几日,她又大张旗鼓地回来了。
因为太后出宫礼佛,途中马儿受惊发疯,狂奔至崖边。
命悬一线之际,孟晚棠救了她一命。
太后瞧这个救命恩人顺眼,亲自带她回京,还求了恩典封她做安阳县主。
甚至五月十六那日还特意邀她进宫,参加自己的寿辰宴。
太后不喜热闹。
寿辰那日来人并不多。
除了父皇和宫中一众妃嫔,便只剩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和怀安侯一家。
我到的时候,孟晚棠和裴砚礼已经在了。
就连下令被禁足一个月的太子也在。
几人围着太后有说有笑。
瞧见我来,都不约而同住了嘴。
尤其太后,瞥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不咸不淡。
仿佛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而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我也不在意。
让侍女将礼奉上,便自顾自坐在四妹妹身边。
语气淡淡道:「是啊,想你了,可不得回来看看?」
这句话没几分真心,太后自然听得出。
不过她也习惯了。
惯例冷哼一声,见父皇与端妃携手前来,这才笑开,吩咐开席。
丝竹阵阵,舞乐升平。
这场寿宴表面和乐,实际上众人心思各异。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酒过半巡,正想寻个借口离开。
忽然瞧见孟晚棠端着酒盏,款款朝我走来。
「殿下。」
她站定,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
「之前接风宴上你我之间有些误会。」
「今日借此机会,我敬你一杯,希望之前我有什么让你不快的地方,你能原谅我……」
余光里,裴砚礼端酒的手微微一顿。
太子也停下手中动作朝这边望来。
我忍不住挑眉。
哟。
终于来了。
还以为他们今天要当一天哑巴呢……
14
孟晚棠的话,还是和上次一样。
乍听滴水不漏,毫无错处。
但细品却处处是坑。
既是误会,又提原谅。
这杯酒我若喝了,岂不是告诉旁人,上次就是我小心眼,故意刁难?
看着低眉顺眼的孟晚棠。
我勾唇笑笑:「不好意思,我身子不好,不会喝酒。」
闻言,她微愣。
视线下垂落在我手中的酒杯上,表情忽然委屈。
「可是……殿下不是正在喝吗?」
没有回答她。
我将酒水往身后一泼,放下空酒盏。
「哦,现在不能喝了。」
这明目张胆的举动,令她猛然瞪大眼睛。
她眸中凶狠一闪而逝。
但眨眼间,又变得楚楚可怜。
「果然,殿下还在怪我……」
她说哭就哭的本事挺厉害。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瞬间就吸引众人的注意。
太后皱眉,一脸心疼。
「棠儿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丝乐声也骤停。
眨眼间,场上便落针可闻。
孟晚棠慌忙解释:「太后,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话虽然这么说。
但她却飞快瞥我一眼,表情慌乱,哽咽想藏又藏不住。
瞧上去委屈巴巴,好不可怜。
不出所料,太后怒了。
「陆时锦,今日是哀家的寿辰!棠儿是哀家请来的贵客,于哀家有救命之恩!」
「众目睽睽之下你都敢欺负她,是不是太没把哀家放在眼里!」
一个搭好的,从来不缺唱戏的戏子。
太子几乎立即接话。
「皇姐有什么不敢的?」
「祖母您不知道,前些时日皇姐她不仅大骂重臣子女、掌掴怀安侯世子、大张旗鼓退婚,还怂恿父皇废了我这个太子呢……」
「废太子」言论一出,场上瞬间沸腾。
妃嫔们面面相觑。
太子的母亲端妃也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皇上,此事当真?」
父皇还没说话。
太后就抄起手边的茶盏朝我扔来。
但她老了,有心无力。
茶盏还没飞到我跟前,便坠落在地。
于是,她只能一拍桌案,手指我的鼻子。
「混账东西!」
「皇帝!你好好看看,这就是那个贱人的好女儿!」
「简直和她娘一样,粗鄙不堪、无法无天!」
15
我母后是父皇年少时一意孤行娶的发妻。
当年父皇还未登基,太后就嫌她医女出身、身份寒微,时不时骂她行为粗鄙。
甚至不顾父皇意愿,逼他纳了太子的母亲——她的侄女。
她一心想将自己的侄女扶正。
可惜就算我母后病逝,父皇也空悬后位,从未妥协。
于是,太后对我越发不满,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今日摆明了是场鸿门宴。
我也不在意。
「老太太,您一口一个『粗鄙、贱人』,这么难听的词,别说我母后了,就是那些乡野村妇也骂不出口呀。」
瞧她被噎得面色涨红,似要反唇相讥。
我又轻叹一声,故意打断她。
「唉……您光瞧谁哭便偏心谁,瞧谁先告状便偏信谁,若真这么糊涂,我也百口莫辩。」
「不如这样,就当他们所言是真,您要替他们打抱不平,那您就罚我吧,针刑也好,拶刑也罢,若还不解气,便将我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我一死,这位置腾出来,您心尖尖上的恩人也不用委屈当县主了,直接封个公主替我尽孝在您跟前,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都让我说完了。
太后哪里还找得到话说?
她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我:「你、你……」
这副模样,我真怕她背过气去。
旁人也怕。
一群人围着她,一边哄一边指责我。
「太后您别气坏了身子。」
「皇姐你怎能对祖母如此不敬!」
「皇上,您瞧锦儿……」
被拍顺了气,太后终于找到说辞了。
「好、好个目无尊长、伶牙俐齿的东西!别以为哀家不敢用刑,来人……」
「够了!」
父皇一声怒吼,再次打断太后。
也令场上瞬间安静。
「好好的寿辰宴,这是在闹什么?」
他冷着脸,一一环视在场所有人。
视线落在我身上时,语气缓和了些。
「锦儿,你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这几日京中乱糟糟的,没什么事你就待在府中,哪儿也别去,也不准见任何人。」
他表面禁了我的足。
实际却是不准任何人来找我麻烦。
其中意思我既明白,太后一干人自然也听得出。
太后不敢置信:「皇帝!你怎能如此偏心?」
父皇却冷哼:「母亲,难道你就不偏心?」
一句话,让太后如鲠在喉。
因为她是真的偏心。
父皇共有二子六女,她唯一的好脸色,只给了有齐家血脉的太子。
这场宴会接下来如何,已经与我无关了。
起身向父皇行了礼,我转身便欲离席。
然而经过孟晚棠时,脚步又顿住。
大约没料到这么大的阵仗,一触即发之际,竟被父皇轻飘飘两句话揭过。
孟晚棠愤恨的眼神没能藏住,紧盯着我的目光有些凶狠。
我也不介意。
勾唇笑笑,拍拍她的肩,小声凑近她耳边。
「孟姑娘,你搭子的火候还不够,没事儿多跟那两位学学。」
我用眼神示意她看太后和端妃。
毕竟十三年前,这两位一场大戏,不仅逼我母后小产。
还让她此后一年郁郁寡欢、缠绵病榻,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呢……
16
这场寿宴,四妹妹也没有多待。
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了出来。
「姐,你今天有点帅哦……」
她一个「哦」字山路十八弯。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瞧上去竟比我还激动几分,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挑眉朝我挤眼睛。
「姐,今晚你先别睡,再请你去看场大戏。」
她说要带我看戏。
夜里来的方式却很特别。
做贼似的,穿着夜行衣从房顶一跃而下。
还不止她一个人。
看见接风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同样一身夜行衣的叶鸣舟。
我很意外。
「怎么回事?」
四妹妹拍拍胸脯:「我新收的小弟,今晚他就是你的人形坐骑。」
不知道是哪个词不能听。
本来只有耳朵红的叶鸣舟,整张脸瞬间涨红。
他身体僵直,重重点头:「嗯!」
看天看地看屋顶,就是不看我。
这两人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奇怪。
四妹妹却没多解释。
催促我换上夜行衣,便让叶鸣舟将我背上,一跃飞上房顶。
我从不知道,四妹妹竟有如此矫健的身手。
深夜无人的街道,偶有巡逻的禁军和打更人身影。
为了避开人,她于巷子、屋顶飞走跳跃,身姿瞧上去比燕子还轻盈。
倒是背着我的叶鸣舟,呼吸不稳,步履也急躁。
他又一次崴脚,差点掉下房顶后。
我实在忍不住,皱眉小声问:「叶小将军,本宫是什么烫手山芋吗?」
男人脚步猛地一顿。
「殿、殿下何出此言?」
他声音发紧,背上的肌肉也紧绷,硌得人生疼。
没工夫在意这些细节。
我挑眉:「脚如此不稳,还以为你想摔死本宫呢。」
叶鸣舟不说话了。
只是搂着我膝盖的手又僵硬了几分。
夜风微凉。
但隔着布料,身下的人却烫得吓人。
恰在这时,四妹妹停下。
她指着不远处一处屋顶,示意小声、小心。
然后压低身形,避开院中侍卫轻轻跃上房顶。
关键时刻,叶鸣舟终于没出差池,轻轻松松将我送过去。
被掀开的瓦片下,是一处宽敞的屋子。
屋里,谈话的两人声音很耳熟。
「棠儿,你说陆时锦会名声尽毁,太后会杀了陆时锦,可今日这情形,我如何信你?」
女子柔弱无骨的手攀上男人的脊背。
「裴郎你别急呀。」
「天书上说了,陆时锦一定会死,你也一定会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你瞧,它说我是天命之女,天生凤命,万事能逆风翻盘,我这不就当上县主,风光回京了吗?」
棠儿。
裴郎。
屋中私会的两人。
不是孟晚棠和裴砚礼是谁?
17
裴砚礼和孟晚棠不知道此刻房顶有三双耳朵。
正肆无忌惮地商议,如何窃取大元江山。
尤其孟晚棠,大言不惭:「天子昏庸,太子无能,齐家外戚当道,朝中多的是蛀虫。」
「等西戎开战,大元连失三城,大皇子战死,皇帝被气病卧床不起,太子登基……你就可以拿着齐家贪墨军械的证据光明正大起义了。」
「反正即将失守三城,也有齐家的手笔……」
裴砚礼轻叹:「说得轻巧,就是不知道要等多久。」
「快了,天书上写了,陆时锦死后两个月,西戎那边就会开战,裴郎你且等等……」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明明每个字我都认识。
但串成语句传进耳里,却每个字都令人费解。
直到原路返回府中,我才终于明白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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