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殃及池鱼
吴悔头一次在梦中梦见安然以外的男人。
梦里他抱着她旋转，她的裙摆飞扬，像朵绽放的花儿。
他把她拉进蜿蜒的小巷，转身压她在老旧的墙壁，他目光炯炯，慢慢向她靠近，她周身僵硬，一紧张，醒了。
怀里是松软的棉被，她睁着眼睛发了半天呆，枕边有点湿，她赧然发现，她流口水了。
白洛凡在梦境里清俊浪漫，她胸中如小鹿乱撞，开心得很。
吴悔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她自认早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因着特殊的身份，她比同龄的女孩都更加沉默、安静。安然说她仿若冰山一尊，她觉得这形容其实并非言过其实。她内心所有被青春赋予的烂漫幻想，都被如影随形的鬼怪浇灭。
她初一时暗恋过大她一级的学长，课间操的时候她总是偷偷在人群里寻找他，他每场篮球比赛，她一定出席。
她们学校两年前曾经有个女孩因为失恋从五楼坠亡，她的灵魂总是在校园里游荡。吴悔见到过"她"几次，"她"慢慢知道她看得见"她"，就开始跟着她。
她喜欢学长的事，"她"也知道，她每次偷偷望着他的时候，"她"都围着那学长转来转去。
吴悔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房，在"她"玩笑似的嘲讽下，如燃尽的柴火，随着青烟直上，彻底熄灭了。
后来她家"亲戚"开始规律造访，那女生差点魂飞魄散，就再也不干靠近她了。
"她"走了，吴悔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暗恋，也完结了。
伤感的往事还没回味完，电话就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来。
吴悔拿过手机一看，是报社的同事小张。她休息的时候一般少有人打扰，大早上电话直接打到她这，难不成因为被收购的事？
"喂，小张，什么事？"她开门见山。
"吴姐，你上头条了！"小张说话的声音大得震耳朵。
"我早知道了，陆雨昕的头条主编告诉我了。"她把耳朵离听筒远了一些。
"不是陆雨昕，是你！你和白氏集团的总裁白洛凡上了头条！"小张情绪依旧激动，"姐，那白洛凡他有女朋友啊，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吴悔彻底蒙圈。
她挂上电话之后，打开了微博，白洛凡三个字果然在热搜第一位。
他们"相拥"着走进酒店的照片虽然是从远处拍的，但是清晰异常。就连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白洛凡的运动服离开的照片，也被拍到。
吴悔常年装束单一，只要是熟悉她的人，看了照片都不难认出。
"白氏少东冷落千金女友情迷纯情女郎，酒店痴缠流连忘返""白氏传媒新晋掌门人绯闻不断，富二代难道都是败家子？""豪门情变？谢氏和白氏联姻不成，商业合作前景迷茫"
从照片的狗血程度来看，应该不是大机构所为，吴悔看了眼出处，《星光天地》。
这家小报她知道，堪称业内"三无产品"——无依据，无道德，无底线。他们是标准的"标题党"，甚至有些题目饱含着非常主观的评价，有意引导大众的判断。
去年他们拍到著名导演周天齐和大女儿吃饭的照片，硬是说成婚内出轨。其实周导成名前有过一段短暂婚史，且跟前妻育有一个女儿，因为他出名之时就跟现任妻子以恩爱夫妻的形象示人，所以鲜有人知道。而且大女儿初中就去了外国上学，直到去年毕业后回国才进入大家视野。
这事在圈内稍微一打听就弄得清楚，谁知他们拍到照片之后直接发文，甚至都没有核实。而周导为人低调并不愿意向大众公开自己的私人生活，所以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网友热议了几天，最后不了了之。后来是周导的多年好友接受采访时透露了真相，才还了周导一个清白。
可是以《星光天地》的资源，能挖到白氏的新闻实属意外，莫非有人通风报信？ 吴悔正想着，当事人之一打来了电话。
"喂。"她语气如常。
"喂。新闻你看到了吗？"白洛凡一贯的磁性低音。
"看到了。拍摄水平一般，把我照的好丑。"她打趣。
"我也这么觉得，"他好像轻轻笑了一声，但随后就一本正经，"新闻的事是针对我的，我会处理。"
"嗯，知道了。"她一时词穷，只记得点头答好。
对方很快挂断电话。 吴悔思虑了一会，打开了电脑。
她从来不是新闻里"意淫"的傻白甜大学生，他有他的方法，她找她的门道。《星光天地》显然不知道他们此次八卦新闻的女主正是业内的"风向标"，敢在祖师奶奶面前班门弄斧，这属于"欺师灭祖"，当斩。
安然录制节目的间歇接受卫视频道的采访，女主持年轻貌美，问题却一成不变。
"粉丝们都非常好奇，安然你心目中的理想型女友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在之前，安然会害羞地回答："安心们就是我的女友，她们就是我的理想型。"这答案绝对安全，粉丝听了之后开心，记者也从中套不到什么马脚。
"能跟我一起吃火锅的。"他突然说。
女主播显然有点意外："能跟你一起吃火锅的？你的粉丝们应该每一个都非常愿意跟你一起吃火锅呢！"
安然微笑："所以她们都是我的理想型。"最终还是说出了"标准答案"。
主播和摄影师刚走，小胖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他把手机举到安然面前："小安你帮我看看，这照片里的人是吴悔姐吗？"
安然凑近屏幕，上面的照片被放大，里面的女孩白t恤牛仔裤黑帆布鞋，头发垂腰，面目清楚，还真是吴悔。
"是她，小胖你什么时候偷拍的？"安然越过屏幕看了眼小胖。
小胖摇头："不是我拍的，是《星光天地》拍的，他们说吴悔姐傍大款。"
安然抢过手机点进去看新闻，吴悔的身份还没有被挖出来，男方倒是信息资料齐全，他如果没记错，他正是医院楼下的"白先生"。
"小安，你说吴悔姐跟那男的是不是真的啊，她都没跟我们说过。"小胖有点无措。
他是安然的第三任经纪人，前面两任都比他有能力有资源，可是他是最忠心不二的，安然相信能力不足可以学习，虽然后来"学习"的基本上都是吴悔。
安然沉默了，他发现吴悔对他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他对吴悔的。他似乎极少询问她的个人情感，她喜欢过谁，又被谁喜欢，他一无所知。他理所应当地认为她肯定是爱他的。
晚上吴悔跟程瑾瑜吃饭，吴悔泰然自若，程瑾瑜一边吃一边刷手机。
"哎，网上有人爆《星光天地》的料，有理有据地列举了他们之前各种虚假恶意地报道，网友看完都愤慨了，在他们官博上骂呢。"
吴悔继续低头吃饭，这家西餐店她经常来吃，环境优雅，牛排鲜嫩，这么多好吃的竟也堵不住他的嘴。
"女侠，承认吧，是你的手笔吧。"程瑾瑜一脸八卦。
"亲爱的团委书记，肉都要凉了，你快吃吧。"她很难想象他平日工作中是如何维持严谨的形象。
"你这属于默认。其实我觉得那男的不错，你这也算是嫁入豪门了！"他继续揶揄。
吴悔万分无奈，在白洛凡的官方说辞面世之前，她不好私自澄清，他们得统一口径啊。
正想着，墙上的电视里正播着最新娱乐新闻，白洛凡在白氏传媒成立的新闻发布会上被记者团团围住。
吴悔心里一动，某人终于要还她清白了。
"网上传说您背着谢云云移情别人，请问这是真的吗？""跟您一起进酒店的是插足你们恋情的小三吗？""你们跟谢氏的商业合作还会进行吗？" 记者们七嘴八舌。
"我跟谢云云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却总被人误解成情侣，这对谢小姐非常不公平，我希望借此机会澄清。"白洛凡气压全场，镇定自若。
"那跟您出入酒店的女人呢？你们是什么关系？"
白洛凡盯着立在他面前大大小小的摄像机，开口："她是我的女朋友。"
"啊～"现场一片哗然。
本以为是场白氏澄清新近绯闻的发布会，大家底稿都写好了。谁知道澄清的是旧闻，而承认的正牌女友却另有其人，这信息量简直太大。
与此同时，正在西餐店喝水的吴悔看到这一幕，"噗"地喷了程瑾瑜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