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的心中都有一个暗恋的故事,像一颗埋在地里的种子,在破土之前,无人问津它的挣扎与努力。
我喜欢A君,在真正情窦初开的时候。其他同龄男孩只会在体育课上玩着弹珠,尘土飞扬间,微不足道的胜利也欢呼雀跃,宛如沙场的勇夫,真鲁莽。唯独他远远地坐在学校最大的树下,捧着语文课本,白衬衣的轮廓笔直如松,小小年纪的伶俐与倔强,我就知道他不一样。
那天放学后老师抽背,大部分同学都被留堂,他是第一个走的,我是第二个。他走得专注,全然没有留意身后的女孩跟着自己亦步亦趋,楼梯很短,一共才12阶,可是我却突然有了一种道路太长的感慨。
我处处留意可以接触到他的机会,与女伴嬉闹,我经过他的身旁,会故意笑得最大声,余光瞄到他因诧异而抬起的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心里早已是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这种小把戏所带来的窃喜,令我沉迷。我在草稿纸上一遍遍地誊写他的名字,千万次告白,如深渊中的呼喊,不为人知。我明白我快入魔,而他是唯一的解救。
但,我未料到我的爱会致他于死。
事情发生在一个平常的傍晚,铃声响过后,同学们似脱笼之鹄奔出教室,我慢腾腾地整理着桌子,想着他大约几时起身,我好尾随,一个信封自书里跌落。我心生疑窦,急急地打开,假使我足够镇定,或许惨剧也将避免?悔不该。上面赫然写着,“这是一封幸运的诅咒信,将它转给你心爱之人,如果他/她对你有意,爱情天长地久。若是无情,他/她会直接通往地狱”。我赶紧把信合上,一颗心狂跳不已。回头瞥他一眼,仍在题海中遨游。我慌乱地把信塞进书包。
一夜未眠,直至天光打开窗户,我方下定决心,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思忖着,如何将信转到他手中,并不留痕迹。这天,我偷窥他的次数比往常更多,仿佛得了某种隐疾。终于,在课间休息的当口,他离开座位往走廊活动,其他同学也在各自嬉戏,我趁人不觉,干脆地将信掷进他的桌内,赶紧逃走。不敢再注意他。
时间过去一个星期,我未得到任何结果,忽然气馁,自己太可笑。我努力地摇晃脑袋,想要压制所有的荒唐想法,身后却一阵骚动,我转身,看到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我方寸大乱,眼见老师们急匆匆赶来,将他抱走。
一学期,我再未见到他。
辗转得知,他自出生起便与病魔争斗,也是因心脏问题,才不能参与任何激烈运动。我终于懂得,那个树下寥落的身影,何以与人不同,我心中的特殊却是源于病态。然而我仍歉疚,是否因我的私心扼杀了他在人间所剩无几的岁月。泪盈于睫,我不由自主地踱到他的座位上,桌上的书籍尚未来得及带走,一切仍是他在时的模样。我随意翻开一本,其中夹着那封“信”,我羞愧难当,转下一页,却注意到多了一张便条,仅简短一句:
“放学话你知”。
原来,他了解所有事情。
我扑在桌上,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