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绿皮火车缓缓地停靠在站台上,他跟着人流挤进去一节车厢,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穿得很正式,大约是三年前结婚的时候,妻子拖着他去雅戈尔专卖店买的。那是一套深灰色两粒扣西装,衣领开口很大,衬出他穿在里面浅蓝色的衬衫。当然还有一个斜条纹的领带,恰到好处的领带结让他显得很俊朗,仿若是个儒雅的绅士。
当三个农民工打扮的中年人提着大包小包坐在他对面时,他突然觉得很窘迫,因为这是一趟绿皮火车,乘客大多是往返省城和芙蓉镇之间的打工者,农民,经济开发区厂子里穿着清一色工作服的流水线工人,唯独他穿成这样,很招人关注,惹得他心里发慌。
他的心情,其实一直是忐忑不安的。毕竟,他是在干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背着妻子和五岁的儿子去见昔日的恋人,更何况他还在西装内衣口袋里带了一盒避孕套,他也确实打算跟昔日恋人来一次鱼水之欢。他不经意间看见坐在对面的一个中年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时,他感到自己的秘密似乎被看穿一样,羞愧得脸通红,耳根后滚烫不已。
“喂。”中年人穿着脏兮兮的外套,脸上,手上,头发上皆是灰尘,大约是个建筑工人。中年人嘴里嚼着槟榔,并不太友好地对他说:“你,你……”
他心里一惊,打了个冷颤,赶忙答话,说:“怎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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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笑笑,咬牙切齿地嚼了一会儿槟榔,偏头对准窗子外吐出嘴里的残渣,拿手指着他的手臂,说:“你手臂上蹭着油漆了,暗红色的,你现在不擦掉,只要半个小时,你可就再也擦不掉啦。”
他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扭头看了手臂一眼,发现肩膀下确实有一条红色油漆痕迹,油漆还是湿的,应该是刚刚蹭到的。他用手沾了一点,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
“是油漆,老板。”中年人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装着类似尿一样的液体,一脸的笑容,对他说:“我这里有家伙,可以帮你洗掉。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可以洗得干干净净。”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的内衣口袋,避孕套盒子硬硬的还在,他担忧要是脱了衣服,拿给这个中年人,他的秘密会不会被揭穿?他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客气地说:“不用,也是旧衣服,谢谢了。”
中年人倒也识趣,收了自己的东西,斜靠在座椅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笑眯眯地找话跟他说。他随口答应几句,装着很疲倦的样子,打个哈欠,然后趴在面前的桌子上睡觉。
他更加后悔自己这次的旅途。
他想,要是前几天直接拒接昔日恋人的邀请,他就用不着编了那么荒谬的理由去省城,更不至于那么骚地带上一盒避孕套去赴约。他不知道怎么当时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要去见她一面呢?
一晃八年的时光过去,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恐怕她也不是当年那个温柔恬静,一头长发,小鸟依人的妙龄女郎吧。他看到过她上传在个人空间里的近照,照片上的她总是一脸的哀怨,冷冰冰的表情,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她的照片一张比一张艳丽,一张比一张性感,仿若只要是个男人,看了她的照片,自然或不自然的,总会幻想跟她到床上滚一滚吧。他怀疑自己就是在无聊的时候,翻看她那些艳丽的照片,以至于被勾起了情欲,所以她联系他后,他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她,去省城见她一面。他想起她那时发来的信息,很明显地带有暗示的意味。她说:这么多年过去,你知道我过得并不如意,我偶尔做梦,梦见你的手抚摸我的脸,我就忍不住想……
他读到那六个点,一瞬间就沦陷了。他很自然地遐想,她用六个点省略掉的内容,可能是想告诉他,她还爱着他;或者她想暗示他,她很想跟他做他们热恋时想做却最终没有勇气做的那事。
他不由得沉浸在往日的时光里。
他想起了和她交往的那两年,想起了那两年她脸上迷人的笑容,想起了她那时略显臃肿的身材,想起了最后一次送她回老家的情形。恐怕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那个短暂的瞬间吧。他有时候回想起来,那次最后的分别,她也暗示过他,她说她有点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他那时从她清澈见底的眸子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两个年轻的异性,相恋两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不会渴求对方的身体?
尤其是他,二十二岁的大处男,身体正是极度渴求性爱的年纪。他每次要跟她约会前,都不得不想着她的裸体自慰一次,那样他才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见面,陪着她去逛街,看电影,牵着她的手才能稳如泰山。他猜想,她那时十八九岁,大抵也想过他的身体,不然她不会在最后一次分别时,说出那种暗示的话来。
他们分手的原因,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许,他不愿意去记起吧。大约是她父母反对,她父母认为他不过是个外地来的打工仔,给不了他们的女儿幸福美满的生活吧。他是个很好强的人,但也是个很软弱的男人,面对那样的处境,他选择了放弃,选择了默默的祝福。他那时想,要是他坚持,或许她也会很坚持,或许他们能在一起,说不定最终他们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起私奔,去往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结婚生子呢。但生活不是电影,他预想了他们私奔后可能会出现的种种遭遇,预想了他们颠沛流离的生活,想到她在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里,竟然过着那样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就痛心不已。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他倒是很佩服自己,那时候那样平静地接受了分手。那样平静,平静得好像他们根本没有爱过一样。
太不可思议了。他禁不住感叹。
他趴在那里,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被压在脸下的手臂有些酸胀。他睁开眼,定定地望着自己西装上的扣子,忍不住伸手去摘,小心翼翼地把玩着。他想起买这件西装时,妻子说颜色太土了一点,不太适合结婚穿。他却坚持买了。他想妻子永远不会明白,他其实是因为这件西装上的扣子而坚持要买吧。是啊。这扣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对他来说,却意义非凡。因为,他最后送别她的时候,曾有机会留下她紧身长裤上那一颗和他西装上一模一样的扣子。
那一幕,他总记得那么清晰。她会不会记得?他没把握,也不在乎了,反正他们从那以后成了陌生人,好像彼此并没有认识过一样,现在再追问一颗并不起眼的扣子,有什么意义?
当时,他替她买了回老家的车票,他鬼使神差地买了最后一班车次,让她留在他身边的时间多了两个小时。他们坐在候车室里等,她说她很疲倦,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他眼里闪着光,心里一阵的激动,牵着她的手,说带她去个地方。她没问去哪儿,大约以为他会带她去宾馆吧。他们相恋两年多,都还没见过对方的裸体,她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他,也乐意交给他,所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完整爱过的机会吧。
他带她去了什么地方呢?
说来,很可笑。他居然带着她去了步行街上一家德克士餐厅,点了一些饮料和零食,让她在餐厅为恋人们准备的秋千藤椅上休息。他就守在她的身边,时不时推一推她的秋千藤椅,看着她仿若在睡梦中一样的身体轻荡在他眼前。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一秒一秒,异常的悲伤,却不能表露在脸上。那种感觉算是刻骨铭心吧。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总之她一直闭着眼,那么安详地蜷缩着身子睡在秋千藤椅上。他无意间看见她腰间的紧身裤微微裂开,看见她白皙圆润的小腹调皮地钻出了长裤的包裹,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有了一些冲动,思绪有点乱,脸涨得通红。当他正在挣扎时,看见那颗扣子安静地躺在秋千藤椅下,扣子面上镶嵌着的假水晶折射出明晃晃的光线,仿若是对他的一种嘲讽。
他一下子冷却下来,拾起那颗扣子,在手里把玩着。他用手轻抚着扣子上圆突突的假水晶,并把扣子放在穿过德克士窗子的几缕阳光下,看着五颜六色的光线发愣。他数了数那些彩色光线,有红色,黄色,蓝色,紫色,还有许多他分辨不清的颜色。挺美的。他想,这颗扣子要是依旧扣在她紧身长裤上,配上她那件修长、紧身露肚脐的短袖花格子衬衫,该更漂亮吧。
看够了扣子,他本来打算把扣子留下来,多少算是留下点记忆,等哪天快忘记她的时候,还能寻找一点线索。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扣子或许只会徒添伤悲,因为再怎么说,他们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交集,何必留下这个东西令自己不快呢。他想了很久,想来想去,最终决定把扣子还给她。不过,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在扣子上留下了一个深情的吻,就像吻在她嘴唇上一样,他感觉到异常的满足和欢喜。
幸好找到了。她很歉意地说:不然万一走光,就太羞了。
当然了。他答道:扣子也很漂亮。
真漂亮?
真的。
扣子上的水晶是假的呢,很俗气吧。
没有,假的一样会闪光呢。
谢谢。她脸红了,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他想起她说的那一句“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就像幽静的山谷里一句回音,那么悠长地回荡在他的耳畔。那种感觉就像迎面吹来一阵清风,风里夹带着好闻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他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火车差不多快到站了,车厢里的乘客大多在收拾行礼,人声嘈杂。他伸个懒腰,睡眼朦胧地望着窗外,他已然进入高楼林立的省城城区了。
“老板,你是来谈生意的吧?”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又笑眯眯地对他说。
他客气地点点头,没有回答。
“老板,俺是干装修的,什么活都能干,留个电话给你,要是有活干就找我吧。”中年人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倒倒地写着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
“好。”他笑着说。
火车到站后,他坐在座位上等车厢里的乘客都走光了,他才下车。他刚刚走上站台时,电话响了,她打来的。
“到了吗?”她没等他回答,接着说:“我有点事,耽误了一下,可能会晚半个小时来接你,请你等我,好吗?”
“好。”他说。
他孤零零地走出出站口,感觉到有点饿,走进一家快餐店,坐在一处落地窗靠里面的位置。他坐在那里,很轻易地能看见出站口,而站在出站口的人却不太容易看见他。他喝着难喝的可乐,看着一份油腻腻的盒饭,顿时兴趣索然,失落地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休息。
半个小时后,他真的看见她出现在出站口,在那里张望着。他看见了她的侧脸,跟她自己拍的那些照片一样,很容易辨认。她瘦了很多,瘦得像时装模特。当然,她穿的衣服也很新潮,更引入注意的是她穿得很性感:一身紧身的连衣短裙,修长的大腿上穿着带镂空效果的黑色丝袜。她那件短裙真够短的,勉强能把她圆鼓鼓的屁股裹在短裙里。在他看来,此时此刻的她,性感是性感,可能不太方便吧。她穿成这样,除了站着是安全的,她要是坐下来或弯腰的话,肯定会春光乍泄。他突然有些惆怅。他觉得她还是穿长裤好看,眼前的她好像跟他记忆里的她相去甚远。
她又打来了电话。他看着电话,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接。他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看着她仰着头,眼神空幽地望着某个地方,他的心隐隐作痛。他没有接她的电话,他一直隔着落地玻璃看着她。
她又打了两次,终于还是放弃了,轻盈地扭动着性感的腰肢,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他看着她走过来。她离他越来越近时,他终于看清她的脸。他看见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看见她盘在头上,柔顺又黑得很有光泽的头发,他想,她怎么还是这么漂亮?他注意到,她可能已经看见他了。他看见她走到落地玻璃旁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他没敢再看她的脸,却意外发现她脚底下的高跟鞋上,镶嵌着一颗似曾相识的水晶。那水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折射出几缕五颜六色的光,确实也很漂亮。
她确实看见他了。她看见他后,愣在那里,眼神里充溢着惊喜和幽怨。她依旧骄傲着,所以她没有绕道走大门进去快餐店的意思,只是驻足在那里,静静地等着,看着,想着什么。
他有些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他妻子打来的。
“到省城了吗?”
“到了。”
“忙完事,帮儿子带几本书回来,他吵着要的那几本,你知道的。”
“好。”他想了想,问了一句:“要给你带点什么?”
“嗯……你去步行街看看,那家达芙妮折扣店里,好像有一款镶着水晶的凉鞋,要是五折就买,要是没打折就算了。”
“好。”
放下电话,他勉强地扬起头,望着她笑了笑,站了起来。这时,快餐店里响起了一首歌。他一下子就想起了歌名,他甚至还记得每一句歌词。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听见了这首歌,但她跟他一样,驻足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着那首歌,想着些什么。
Yesterday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Suddenly
I'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There's a shadow hanging over me
Oh yesterday came suddenl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Yesterday
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Yesterday 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Mm mm m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