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水汽让小小前一秒还睡意昏沉的肌肤瞬间焕发了活力。如瀑般的热水从她的头顶肆意的冲泄，冲刷着每一个细胞中的慵懒。小小感觉着水流顺着她每一寸肌肤滑落而下，温暖而通透。小小一向喜欢早起冲澡，这会让她一天都觉得神清气爽。透过氤氲的水汽，小小把梳妆台的镜子擦了擦，看见镜中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

镜中的女孩梳一个简短利落的发型，配上她精致有型的脸型，加重了正青春的活力气息。不大不小的眼睛，不粗不细的眉毛，不高不低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似乎五官中并没有哪一个突出醒目。不是美女，小小想。没有特点，小小又想。不过看着还算顺眼，没有口斜眼歪、眉高眼低，这就算好。小小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一笑。嗯，这下她很满意，觉得还是笑容和自己更配。

忽的，小小心中起了一丝恶意。她突然想要来一个邪恶的笑，想看看自己的心中是不是真的住着一个魔鬼。如果是，她会不会透过自己的面容露出真实的嘴脸？

小小的嘴角咧了一下……

突然，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而又刺耳的响起。

小小着实给吓了一大跳。她又想起上次也是她冲完澡，面对着镜中的自己，忽的就看见那块血红蛋糕的情景。小小的心脏再次跳出了胸腔。

电话铃声还是不间断的催促着。小小使劲的定了定神，急急忙忙的擦干身体，去接电话了。

“小小，小小？”电话那头是月冉兴奋又焦急的声音：“你怎么还不来？这都几点了？门外的人排队都排到街上去了！”

“哦，哦，马上”小小一边支吾着，一边又探身进浴室里，露出半个脑袋看向墙上的镜子。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魔鬼不住在镜子里，她住在你心里，小小这样想。

隔着电话，小小都能看见月冉上蹿下跳的样子。等等，排队？小小一下回了神儿。今天是她的蛋糕店开业的日子。所谓开业，就是小小早上9点将蛋糕店的门准时打开，仅此而已，她可并没有说过要搞什么开业仪式啊。这家伙，又搞什么怪？

等到小小站在蛋糕店的门口，看着门前果然大排长龙时，她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看客。要不是月冉一脸兴奋的站在她跟前，巴拉巴拉的和她说这就是给她的一个大惊喜什么的，她抵死都不会相信这些人乌泱泱的都是为了自己的蛋糕而来。

“惊喜？”小小拍着月冉的脑门，连拍了三下：“是惊悚，好吧？咱们哪有那么多的蛋糕卖给人家？”

“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

“也不是照着这个规模准备的啊！”小小指一指门口大排的长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她看见门口一对类似小情侣的人正在取景拍照。估计是这种怪诞的装修风格吸引了他们。小小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想着有一天自己的店面会不会成了某个主题婚纱摄影的取景地？一对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新人，手里拿着被诅咒了的黑暗蛋糕？这画面太戏谑，小小觉得和自己开这家蛋糕的初衷扯的有点远。

月冉可不知道小小在这么令人兴奋的时刻还在神游，她掩饰不住的开心与期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开门吧，苏小小！”

“将安在？土安在？乔月冉！”小小也学着月冉的样子，不过却是面带微笑。

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打退堂鼓也不是小小的做派。她硬起头皮，走到大门前，极具仪式感的打开了那扇开启她全新生活的大门。

一拥而入的人群差点把小小撞了一个趔趄。每个人都是充满好奇的走进这家蛋糕店，就像是走进了一家艺术展览馆。有人在店里流连观望，有人在蛋糕台前驻足欣赏。大家的表现看起来似乎不像是偶然路过，倒像是专门的慕名而来。小小有些不得其解，她穿过人群看向月冉，只见月冉向她得意的扬扬眉毛。小小有点明白这其中的小奥秘是什么了。

小小为开业这天准备的真的是“黑暗森林”系列的蛋糕。不同造型、不同尺寸，但都品相怪异，或者实话实说，都真的很丑，而且是清一色的黑色，狰狞而丑陋。每一块蛋糕都是独立摆放，下面写有一张纸条，类似于这块蛋糕的“说明书”，旁边有一个二维码，扫码付费后柜门自动打开，顾客可以自行取走蛋糕。全程没有服务人员，简约而高效。如果想在店里品尝，在餐台上配备有准备好的餐具，顾客自给自足，真正实现了小小所说的“自己的情绪自己打理，自己的蛋糕自己动手。”不过，按照小小的预期，她的这些蛋糕是不适合那些用来打发闲暇时光的闺蜜好友坐下来享用的，主要还是外带送人，送给那些他们心中特定的人，所以小小准备的餐具的数量并不多。

“你的丑陋，由内而外。”一位姑娘看着一块蛋糕的字条，不由得念出了声音。“好家伙，真是犀利啊！真不敢想象收到这块蛋糕的人会是什么表情。”

“我估计他会拿这块蛋糕直接砸你脸上。”她旁边的人笑着说。

“再看这个！‘真是庆幸，拿在手里的不是你的脑袋！’Holly shit！这简直是凶器啊！”这位姑娘由衷的感慨到。

“这是一款爆浆蛋糕”小小在这两位姑娘身后，微笑着解释到：“外面包裹的是可可粉，里面是可可酱，一口下去，可能吃相上会惨不忍睹。”

“这是你的店吗？”那位姑娘站起身，上下打量着小小。

小小点点头，不置可否。

“你好有创意啊！是怎么想出来的？”没等小小应答，她就一边摇着头一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哇，你这里一定住着个魔鬼。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您慢慢看。旁边有二维码，喜欢可以扫码尝试一下。”小小笑着从这位姑娘身边走开了，她觉得那姑娘心直口快的样子有点像月冉，不过是有点对她这个人的兴趣超过了对蛋糕的兴趣。

小小和月冉穿梭在人群中，不停的给大家解答疑问，好久她们才慢慢让大家明白了，她们的蛋糕主要功能不是用来“吃的”，而是用来表达情绪的，是一种概念性、功能性大于食用性的新型尝试。所幸，小小准备的蛋糕数量实在是不多，没用了多大会儿的功夫就被“扫码”而空了。小小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那些跟风买走的人明白了自己买的是什么没有。

等到人潮渐渐散尽，小小和月冉也累得瘫坐在地。

“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小小还沉浸在刚才人来人往的画面里，想象不到一上午的功夫自己做的那些曾让林珂大倒胃口的蛋糕就这样被一扫而空。

“你是受虐狂啊！”月冉拖长了语调，疲惫中难掩兴奋的心情：“卖的好，不好吗？！你这家伙。”

“我总觉得这和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啊！我精心设计了这么多款蛋糕，每一款都是有特定用途的，不是被那些不明就里的人们拿回去当下饭菜的。”在小小心里，她始终觉得自己的设想应该是小众的，就像那些隐秘的情绪是很私人化的东西一样，不属于潮流。

“咋滴啊？非得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场哭诉一下自己的悲惨境遇，才能买啊？”

“行了，来吧，说说，怎么回事？”小小推了月冉一把，她知道今天这场面绝不会是从天而降。

“嘿嘿”月冉这下来了兴致，满眼放光的看着小小：“怎么样？咱这造势的效果怎么样？”

小小的嘴角弯成了最大的弧度。月冉掏出手机，一篇篇的给她翻看那些她关于“黑暗森林”的前期报道文章，一边对小小说：“你记得先前咱俩一起做的那期关于龙凤宫廷酥的广告文案吗？还是你教给我的啊，造势！”造势这两个字，月冉说的一字一顿。

看着月冉认真的样子，小小真心的觉得感动。虽然她很想说，这其实并不是她想要的感觉。她不需要什么爆款，不需要引领什么潮流，更不是拿这个来报复社会。她希望这是一件安静的事。但是她看着月冉因为兴奋和疲累而略带潮红的面庞，她觉得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好。毕竟，月冉又如何能体会的了她现在这般的心境？

小小这段时间太忙了，也太沉浸在自己的空间中，根本没有空闲去关心月冉在干些什么。看到她如此的为自己付出，小小忽然觉得很亏欠。“行啊你！”她故作轻松的说：“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师傅都开蛋糕店了，哪会饿死！”月冉笑的纯真无邪。“对了”月冉转了话题说到：“刚才，我听见有个大娘听完看完咱们的蛋糕介绍后，一边不住的摇着头走了，一边啧啧的撇着嘴念叨‘好端端的食物糟践成这个样子，天打雷劈哦。’”

“看来还是大娘通透，咱们的嘴皮子没白费！”小小一边开心的说，一边紧紧的搂住了月冉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