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明月是寂夜中明媚的眼,中秋的月那就不仅止步于此了,那是望乡人企盼故土的火热的心,是孤栖的嫦娥冰洁的泪珠,是光亮打在桂殿上,天宫燃起的皎洁的清灯。那中秋的月,往近了说,还是贪吃的孩童狡猾双眸中放不过的乘着瓜果的玉盘。一轮明月天上挂,天涯此时寄相思。大凡是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中国人,没有不为这中秋的月牵动情思的。中秋有了明月就像给楚楚动人的佳丽再勾一勾宛转的蛾眉,像是为华丽的锦衣悬一朵淡雅的小花,总之,中秋有月就充满了浪漫,月有中秋就横溢着诗情。
中秋赏月是自古存留下的风俗,残月好不容易盼到了圆满,像奔波的浪子日夜盼望着归还故土。不过这月之阴晴圆缺是自然界的力量使然,人的悲欢离合却未必如月圆准时。所以辛稼轩仰天长叹道:“况屈指中秋,十分好月,不照人圆。”痴情的游子,未归的为生计奔波的工作者,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能趁着良辰美景举杯邀月,最悲哀的事也莫过于此。所幸在尚能如太白“暂伴月将饮”,所悲在不能对着故乡的明月如是做,故而杜甫有诗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无论悲喜如何,对酒当歌,对月起舞,就着他乡的明月啃上一口金黄的月饼再和着故乡的情怀悄然入睡,是不能少的。
我想起我个人关于中秋,关于明月的往事来。时光回到五年前的深秋,我离家独自前往异地求学,过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月明星淡,思乡情深的八月节。那时没有现在这般敏感的情素,只能把对故土模糊的思念寄情那深空的一轮明月。我知道在那样的日子,明月就像是苍穹的信使,为不团圆的家庭传送如若团圆的思念,我也知道,充当信使时,月亮是不像充当被赞美者那样称职的。我们都拥有自己的一轮明月,仿佛它会掉进盛满佳酿的酒樽,被我们思念的人喝掉似的。高中时的中秋节,就在我不尽兴的吟诵中随着时光逝去了。进入大学校园,遇上中秋节,心里总会牵挂起两个地方来。一个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另一个就是我上高中的第二故乡。“如今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凡是那些见证我们生命绽放芳华的花园,经过一轮明月的柔抚,会在中秋的夜晚睡得更加香甜。时空如幻影流转,人生似白驹过隙,我们能在相同的一轮明月中,感受不同的心境,品味共同的清光。不信,听我细细道来。
北方的月,如狂风呼啸中抵着强劲被黄沙洗礼的滚滚车轮,没有绮丽,富有坚韧;南方的月,如水乡腼腆妹子圆润羞涩的脸蛋,满是柔嫩,不见苍老。春月是一叶漂泊的孤舟,载着繁星自由流浪;秋月是一颗丰硕的果实,胀着汁液香甜金黄。张若虚的月清丽惯于惆怅,“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李太白的月浪漫直冲九霄,“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杜工部的月沉雄歌如古调“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白乐天遥想唐明皇“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韩昌黎豁达吟咏“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一轮明月足以寄情思,“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一轮明月可堪放任豪情,“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一千个人心中,就有一千个明月。孤寂之时,可学太白“却下水晶帘,玲珑忘秋月。”当你面对无尽时空感到惊惧,可曾又想过“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一轮明月静卧在中秋的夜空中,俯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月亮审视着人间的意义何在?为什么“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唐人对月,发出“冉冉几盈虚,澄澄变今古”的感慨。当我们仰望星空,在中秋的良宵注视明月,我们可曾想到,这映照了秦皇汉武、俯视过盛唐宫阙的玉盘经历了多少风霜。它熬到了江畔终有人把它仰望,承受着历史变迁不尽的沧桑,今夜你我头上的一轮明月,曾发出清光打在太白的肩上,也流进过东坡的心房。斯人已逝,我们匆匆登场。面对一轮明月,除了多情,更多的恐怕是对时光匆匆的无奈,想想人与人来到世上,彼此相知相识,终要在月光的照耀下回到未知的长河中。珍惜今夜的明月,我听到了韩愈在千年前悲壮的歌调。“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秋天的月只是月,中秋的月是一颗心。